青云台(136)

江辞舟将氅衣搭在手腕,正要走,袖口忽地被曲茂拽住了,“子陵,你要回家了?”

曲茂吃醉酒便是这样,忽喜忽悲,话也多,一个不慎就闹脾气。

他生得一张圆脸,眼形也圆,双眼皮很宽,此刻瞪大眼,目光凄楚又迷离,“说好了今夜要和我不醉不归,你怎么扔下我不管了?”

江辞舟觉得头疼,问赶来风雅涧的掌柜:“派人去侯府通禀了么?赶紧让人来把他接走。”

掌柜的为难道:“去是去了,不过江公子,曲侯爷在营中,回不来,小五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除了侯爷,谁也管不住他,他打定主意要缠着您,就算侯府的人来了,未必弄得走他。”

曲茂在一旁迷迷糊糊地听了一阵,明白江辞舟这是要打发自己走,彻底犯了浑,指着江辞舟道:“江子陵,你变了!从洗襟台回来,我就觉得你跟从前不一样,可你那时好歹还陪我逛一逛花楼,眼下有了娘子,你彻底变了!”

他说着,忽地委屈起来,“小时候我们说好都不做官,一辈子一起当浪荡公子哥。你说话不算话,当上了什么玄鹰司虞侯。这事我不怪你,你有个好前程,我也高兴。可我眼下痛下决心,做了这个校尉,一半都是因为你,你却连一顿酒都不陪我吃完。”他拽着江辞舟的袖子不撒手,“我不管,你要回家,要么带上我一起回,否则我就上街上闹去——”

曲茂见江辞舟不说话,直愣愣地就往外冲,刚走到门口,后领又被青唯拽住。

青唯把曲茂扔给赶过来的德荣:“把他塞马车里去。”

他吃醉了,嘴上没个把门,任他这么上街上闹去,一晚上什么都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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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茂上了马车,醉意丝毫不减,被车轱辘颠得一忽儿乐,一忽儿悲,喋喋不休,说什么他平生最看不惯章兰若,眼下巡检司几个掌事的被革职问罪,他趁机补缺,当上这个校尉,就是为了假公济私,他要在巡街时,专找章兰若的麻烦,他要气死他。

青唯被曲茂吵得脑仁疼,下了马车,江辞舟便也没把他往东院带,吩咐人在西跨院收拾出一间厢房。

曲茂到了西院,拽着江辞舟的袖子,四下张望,觉得此地陌生得很,“不是要带我回江府吗?你又骗我!”

江辞舟将他掺到屋中榻上坐下,唤跟着的德荣朝天去打水为他擦脸,说道:“没骗你,这是江家的西院。”

曲茂呆了一下,忽地福至心灵:“我知道了,这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

江辞舟:“……”

曲茂提醒他:“你忘了,你去修那个台子前,和我说过的,等你回来,你要纳十八房小妾,全都安置在西院里,左右西院空着!”

青唯听了这话,转身就走。

江辞舟把曲茂扔给德荣,说:“给我盯紧了。”随即跟出去,唤了声:“娘子。”

他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金屋藏娇这事,他今日也是头一次听闻。

半晌,只道,“娘子,你要回房了?”

“不回房又怎么,这是你藏娇的地方,我怎么好多留?”

青唯回过头来,看着江辞舟:“哪家少年不风流,哪家公子不好色?”

江辞舟:“……”

“当年的江小爷,纵横流水巷,香粉帕子不知要被砸多少条?”

江辞舟:“……”

“还有明月楼的画栋姑娘——”

“朝天。”不待青唯说完,江辞舟唤道。

朝天扶刀而立,“公子?”

江辞舟吩咐:“明早请匠人来,把西院拆了。”

青唯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你拆院子做什么?”

江辞舟淡淡道:“为夫没甚本事,成亲这么久了,金屋没修成,娇也没藏进来半个。这西院要来,有什么用处,不如拆了,给我娘子修个演武场。”

留芳和驻云给曲茂送了醒酒汤来,曲茂吃过,精神又好了许多,在屋中嚷嚷道:“他们俩在外头说什么悄悄话呢?德荣,你起开,我必须去看看,今夜我语重心长地劝你家主子,说兄弟是手足,女人如衣服,问他手足和衣服,哪个重要,你猜他怎么回我的,他说他娘子重要,你摁着我做什么,走开走开,我必须得敲打敲打他!”

曲茂说着,挣扎起来,德荣死命摁住他:“祖宗,求您了,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曲茂的话落到青唯耳里,青唯稍稍一愣。

她与江辞舟在外人面前一贯恩爱,纵然知道江辞舟说这话,大约是为了敷衍曲茂,心头的无名火竟消去许多。

她别过脸,低声道:“你真要藏娇,在哪儿不能藏,无端拆个院子,不是白费工夫是什么,到时候公公知道了,又要责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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