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162)

-

昭允殿寝殿的陈设与他们在江家的寝屋差不多,只是格外轩敞清冷些,青唯沐完浴回来,谢容与已坐在矮几前,执笔写奏帖了。

他披着外衣,宫灯映照着他的侧颜,如月一般,分外好看,可是他的脸色却不大好,隐约可见病色,青唯知道他的宿疾在心里,没多问。她走过去,在他身边的蒲团屈膝坐下,问道:“这就是明早要呈给官家的奏帖?”

谢容与“嗯”一声。

青唯问:“这奏帖呈上去,朝廷便可以定何鸿云的罪了么?”

谢容与的笔锋顿了顿,“难说,纵使人证物证俱全,一层一层彻查下来,当中还会遇到许多阻碍,何家的势力不是说说而已,何况无论是洗襟台还是瘟疫案,距今已过去了数年,当中有许多地方可以辩白。”

青唯道:“可是何鸿云的罪行不是明摆着么?朝廷为何还要给他机会?”

“倒不是给他机会。”谢容与别过脸来,温声与她解释,“认真彻查,正反兼听,也是为了执法清明。昭化年间先帝勤勉图治,朝廷的底子好,三个法司中多是纯臣,还是值得信赖的。再者,像何家这样的世家,如果要定罪,不能只看一桩案子,昔年官家继位,他们有辅政之功,这两年也有政绩,虽然功过不相两抵,办他们的案子,朝廷会尤其慎重。”

青唯明白了。

此前曹昆德也说过,何家势大,不将事情闹得沸反盈天,哪那么好动?

青唯道:“何鸿云这个狗贼做事一点底线都没有,身上一定背着其他罪名,要不我们再找几个证人,一起参?”

谢容与没吭声,看着她。

说起来可笑,他们相识这么久了,这还是他二人第一回 彼此都以真容相见,宫灯融融将他们包围,菱格窗外落雪纷纷。

红泥暖炉,静夜霜雪。

只差一壶新醅酒了。

青唯被他看得莫名,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别的证人了,是谁?要是时间来不及,我先去捆了他。”

谢容与不禁笑了:“是,左右旁人是债多不压身,你是罪多不压身。”

重犯之女、城南劫狱、夜闯刑牢,也不在乎多绑个人回来了。

都道是红袖添香,她在身旁,大约只能添一泓刀光。

他的笑在灯色下漾开,青唯看着,觉得有点晃眼,她揉了揉眼,谢容与于是低声问:“困了?”他停了笔,站起身,“困了先去睡。”

青唯的确有些犯困,但她的心思还在何鸿云这个狗贼身上,见谢容与也上了榻,落下帘,靠坐在她身边引枕上,不由问:“你呢?那奏疏你不写了吗?”

“看你睡着了我再写。”

她第一回 来宫里,他担心她住不惯。

青唯顿了顿,刚想说不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殿下,殿下您已歇了吗?”

是德荣的声音。

他不敢进屋,却不得不打扰,“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第73章

谢容与披衣下榻,拉开门:“出什么事了?”

“是药商。”德荣道,“那几户药商里,有几个人被杀了。”

谢容与一愣。

王元敞被救出后,几户药商为了自保,一直不肯状告何鸿云囤积药材的恶行,玄鹰司费了许多工夫,没能说动他们,眼下玄鹰司被停职,差事交接给了巡检司,怎么才一日就出事了?

谢容与快步回到房中,拿了外袍,一边穿一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夜。”德荣道,“巡检司那边,守着这帮药商的正是曲五爷。眼下死了人,曲五爷阵脚大乱,除了跟京兆府报案,只派人跟殿下您送了消息,殿下可是要立刻赶去?”

谢容与“嗯”一声,吩咐道:“叫上祁铭。”与青唯一起出了殿。

-

夜里落雪纷扬,药商被杀的地方在城郊,谢容与到时,曲茂正披着衣,脸色苍白地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他身边就是停放尸身的草席。

京兆府的齐府尹带人在附近搜查了一圈,见到谢容与,迎上前来:“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谢容与翻身下马,从衙差的手里接过火把,在尸身前蹲下身:“怎么死的?”

“割喉。”一旁的仵作道,“应该是在出逃的路上,被人从后方一刀毙命。”

谢容与展眼望去,统共四具尸身,前颈上的刀伤如出一辙,的确是杀手所为。

他问曲茂:“巡检司不是看着这些药商吗?”

曲茂这是第二回 见这么血腥的场面,整个人像丢了半幅魂,被谢容与这么一问,他艰难回神,“看、看着,是看着啊……”

齐府尹急道:“小五爷,您既然看着,这几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城外呢?”

沉筱之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