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232)

章禄之冷笑一声:“你不爱念书,倒是盼着自家儿子能做大官,为了方留,费了不少周折吧?”

“官、官爷说笑了。”蒋万谦道,“他就——就是个秀才,一、一直考不中举人,草民,也并不盼着他能、能做官,连、连昭化十三年的乡试,草民都、都没让他去呢。”

这话出,章禄之没觉得异样,反是谢容与眉心微蹙,目光落在蒋万谦身上。

昭化十三年,正是洗襟台建好的那一年,陵川因为自开春就要接待从各地而来的士子,是以将乡试的日子,从开春提早到了前一年的冬十二月。

所以昭化十三年,陵川是没有乡试的。

这一点寻常人不知道,但是蒋万谦,他这么看重方留的仕途,怎么会说错?

再者,方留没去那年乡试,极有可能是蒋万谦担心屡试不第影响他的名声,已打定主意买下一个登洗襟台的名额,这么敏感的决定,他怎么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

谢容与靠在椅背上,十指相抵,缓缓问道:“昭化十三年的乡试,方留没去?”

“是,草、草民没让,没让他去。”

谢容与紧盯着他:“你还记得昭化十三年的乡试,是哪一天吗?”

蒋万谦听了这一问,怔了一下,正是冥思苦想,这时,外头一名玄鹰卫来报:“虞侯,曲校尉回衙门了,虞侯可要见他?”

今日上溪暗潮汹涌,极不太平,卫玦到来之前,他手上可用的人太少,多多少少都得借曲茂的力。

谢容与看着蒋万谦:“把他带去内衙,你们亲自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

等蒋万谦被带出去,这才吩咐,“让曲茂进来吧。”

曲茂似乎一宿没睡,进来退思堂,还打着呵欠,对谢容与道:“要知道你来了衙门,我就早点儿溜号了,凭的折腾了我一夜,遭罪遭大发了!”

谢容与稍稍一愣:“你不是去醉芳阁听陵戏?”

“听戏?”曲茂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摊在了交椅里,“要真是去醉芳阁听戏,我哪能累成这副德行,昨晚我刚到醉芳阁,那伍聪就找到我,让我带着巡检司,去守那道山间小径外的关卡。”

跟在曲茂身边的邱护卫道:“殿下有所不知,夜里三更,伍校尉说是有急事要去东安一趟,让曲校尉帮忙轮一夜的班。”

谢容与又是一愣,问:“伍聪带着左骁卫离开了?”

“说是有什么事儿,要去东安请示他们中郎将。”曲茂道,“左骁卫也没全走,多少留了一些,不过不顶用,他们上头没人,凡事都来请示我,真是烦死了。”

谢容与沉默下来。

伍聪究竟为了什么而离开,他不用想都知道。

这大半年来,左骁卫负责的所有案子之中,只有追捕温氏女这一桩,是需要请示中郎将再办的。

伍聪这个人不傻,他很清楚他在上溪要捉的“鬼”,昨日已经被谢容与送走了,所以他此刻去东安,只能是因为在上溪发现了青唯。

这一切看似没有错,但问题在于……谢容与记得,青唯进山当天,伍聪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在追捕灰鬼当夜,他虽与她交过手,但是单凭一个似是而非的背影,看似熟悉的身手,他就能断定此人就是左骁卫追捕的温氏女,并且为之离开上溪?

还是说,他在某个见过青唯,直接,或者间接地确定了她的身份?

可是,谢容与又想,自追捕灰鬼那夜过后,青唯几乎一直与他在一起,伍聪不可能见到她,除非是在画上。

……是了,画?

谢容与一念及此,心中微顿。

他蓦地想到,前日一早,伍聪最后带着人城西庄子,要求审问叶家祖孙与“江唯”,正是由秦景山带去的。

当时谢容与还觉得此举可疑,这两日让玄鹰卫着紧查秦师爷,也有这个原因。

青唯近日虽没在外人面前露脸,可刚来上溪那两日,城西庄子上的人,包括孙县令、秦师爷该是见过她的。

适才蒋万谦也说了,秦师爷擅画,画得人像惟妙惟肖。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当日左骁卫,是秦景山故意引去城西庄子的。

他看出伍聪早就怀疑庄子上的外来表姐,碍于小昭王的面子,一直不敢贸然查审,是故他将青唯的模样画下,随后拿给伍聪看,伍聪看过画,确定青唯正是在上溪,这才连夜去向驻守东安的中郎将请示的。

这么说,伍聪是被秦师爷借由温氏女的案子,故意支走的。

可是他支走伍聪又是为了什么呢?

眼下左骁卫已不必捉鬼了,留在上溪,左不过就是办个禁山巡视的差事。

还是说,他把左骁卫的首脑支走,是想趁着关卡不严,送走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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