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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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述白没当过先生,这是第一回 有人喊他先生。

他的同年里有人考中乡试就开了私塾,教半大的孩子念书,看着那些孩子围着同年喊“先生”,他很羡慕。

他本想也这么做的,可徐途对他给予厚望,盼着他能攀附上京里来的大官,谋个一官半职,以后慢慢再考举子,再考进士。

但他又这样如愿以偿地做了先生,虽然他唯一的弟子是个妓子。

她认得字,可惜只会诵些淫词艳赋,他便教她《论语》、《礼记》。

她会唱曲,可惜只会哼唱调情的歌谣,他便教她《诗三百》,教她《楚辞》。

她冰雪聪明,凡学过的便不会再忘,还能举一反三。

渐渐地,他竟不排斥跟着徐途来飘香庄,也学会了跟着达官贵人们周旋。

直到半年后。

半年后的一日,徐述白查验完扶冬的功课,问她:“你想过要离开吗?”

扶冬看着他,说道:“我以后本来就是要走的,庄子不可能养我一辈子,眼下我的恩客是你,等你跟着那些大官去了京里,我的恩客就要换人。等我年纪再大一些,不能为庄子挣更多银钱了,庄子就会把我卖了,运气好呢,做个小妾,外室什么的,运气不好,也可能被主人家打发了,转手再卖,便是死在外头,终归不能再回庄子上了。”

徐述白道:“不是这样离开,是赎身,拿回你的卖身契,干干净净地走。”

扶冬怔怔地看着他,片刻笑了,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懂这庄子的规矩,我年纪还小,除非达官贵人出高价跟嬷嬷讨我,我是不可能赎身的。”

徐述白低垂着双眸,搁在桌上的拳头反复握紧又松开,许久,才说道:“我眼下有个机会。”

“洗襟台快要建好了。”他说,“崇阳县这里,有两个士子可以登洗襟台,叔父为我……讨来一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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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洗襟台?”青唯疑惑道。

江辞舟道:“洗襟台最初并不是楼台,而是一个类似祠堂的屋宇,只有一层,因这屋宇是为纪念沧浪江投河的士子、长渡河战亡的将士而建,先帝企盼后人能承先人之志,便下令额外加盖一层,做成楼台,责令来年的七月初九竣工,到时在各地甄选品德高尚的士子以登楼台,在高处拜祭那些在十二年前的七月初九投河的士子,与之后战亡的将士。”

第34章

江辞舟道:“那个时候,人人都把登上洗襟台看作一种殊荣,被遴选登台的士子,之后入仕,亦会备受看重。徐述白年轻,以后还可以考举人,甚至考进士,当是前途无量。”

扶冬道:“是,先生若能登洗襟台,庄上的嬷嬷必然会卖他一个情面,把我舍了予他,不过……我那时候关心的并不是他能否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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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庄的厢房里靡香四溢,眼前一篇刚刚抄好的诗文却散发着干净的墨味。

扶冬只管盯着徐述白:“为什么要为我赎身?”

“我……”徐述白垂着眼,“我没有弟子,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看你沦落风尘,只要有办法,我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扶冬道:“可是我听庄上的姐妹说,肯为我们赎身的人,必然是真心实意喜欢我们的。你是当真把我当弟子,还是像姐妹们说的那样……喜欢我?”

不等徐述白回答,她又说:“你如果喜欢我,那就不要为我赎身了,以后庄子把我卖了,在主子底下为奴为婢,为妾为仆,我都看得开,但我不愿做你的妾。”

然而徐述白听了这话,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道:“赎身的事交给我去办,你只管等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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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离开后,我到底在飘香庄等了多少日子呢?可能是十来日,可能是两个月,记不太清了。后来连徐途都来得少了,直到洗襟台快要建成的那一天,他忽然来了,是一个人悄悄来的。他说,为我赎身的事,他只有容后再办,因为他要立刻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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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冬愣住了,“上京?可后日洗襟台就建成了,你不登台了么?”

徐述白目色萧肃,拂袖道:“这个洗襟台,不登也罢!”

他顿了顿,还是与扶冬多解释了一句:“我上京为的就是洗襟台,是要敲登闻鼓告御状的,这个案子牵涉重大,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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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唯愣道:“告御状?他可说了为何要告御状?”

扶冬摇了摇头:“我问过他,他却说事态太过严重,知道得太多,只怕一个不慎会遭来杀身之祸,让我当作什么都不晓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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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冬问:“你这么急着上京,身上的盘缠够吗?”

不等徐述白回答,她铺开一张绫缎,将妆奁里的环钗首饰一股脑儿倒在上头,又去床榻里取来自己藏下的二十两银子,仔细包好,全都给了徐述白,说,“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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