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哄(24)

当年的周以寻,扬名美院,深得美院脾气最古怪的老头青睐,天赋极佳,后天的努力更是让人惊叹,所有人都笃定地认为她以后一定会在中国美术界占有一席之地,不止美院的人、整个学校的人多少都知道她。她像是明珠,璀璨得夺目,没有人能夺去她半分的光辉。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爱画画,她视画画为生命,她最爱的事情大概就是拿起画笔,在纸上挥洒。

可是三年不见,她却对着画架、画笔、画纸说出“扔掉”的字眼。

江京峋静在原地半晌,仍是接受无能,甚至于他都不敢去相信这是周以寻本人。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有一个场景他至今都记得,有一次雨下得很大,他从图书馆出来,眼角瞥到了从画室出来的她,她的伞很小,怀里抱着画,整个伞全部前倾,画安然无恙,她的后背却全部湿透。她没看到他,他却是把她看在了眼里,第一次明白画画对于这个女孩的重要性,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

江京峋静静地锁住她的眼,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周以寻看起来却并无解释的欲望,说完后就说起了旁的:“阿姨,我点了杯星巴克,待会到了你拿来我屋里。”

“哎,好。”杨阿姨关心地问:“今天去会所吗?”

周以寻摇摇头,“有点累,我在家待着就好。”

杨阿姨有些担心,想着法子变着花样想让她开心一些。她察觉得到,最近阿寻的情绪又低下去了——亦或者说是,最近压根就没高过。偶尔的外出,都只是她自己在逼着自己而已。

她说:“我待会做点绿豆汤,西瓜烧仙草,银耳莲子羹放在冰箱,阿寻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就吃一碗,好不好?”

周以寻没有辜负她的好意,笑着点头说好。她的脸上有些苍白,笑容显得易碎脆弱,像是天使折翼,摇摇欲坠,是一种让人不敢触碰的美好。

江京峋心中一颤。

主仆旁若无人地说完话后才后知后觉江京峋的存在。周以寻不懂他站在这里做什么,眼神里透露出疑惑——不走?

江京峋还真没走的意思,他似乎对她准备丢掉的东西上了心,问她:“怎么要扔了?是坏了还是?”

周以寻回答的话却又是让他一惊。

“没什么,不用了的东西,省得挤占位置。”

江京峋沉沉地看着她,目光幽长,似有深意。

周以寻倒没太在乎,把房门关上去找吃的。她睡了很久,肚子里空空的。

“我买了些沂城本地的特色吃食,买多了,吃吗?”江京峋问她。

周以寻不解地看着他,疑惑他怎么突然和自己说话,还友善地发出了邀请。迟迟,在她想摇头拒绝时,江京峋直接走了:“在餐厅。”

看上去,他给了她拒绝的机会,可是又好像没有?

周以寻抿抿唇,跟了上去。

人家好心好意的,她也不能太过分。

这个房子真的很大,从房间到餐厅,好一段路。从布局到装修,都很合她心意。要不是他在,她能在这里住很久很久。

他的确买了很多,偌大的餐桌上几乎铺满,许多种糕点小吃,琳琅满目,她有一大半是见都不曾见过的。小吃类的东西通常很香很香,她的食欲很快就被勾了起来。

他把一小份炒面推过来,“尝尝。”

“你买这么多,是要?”她问。

“有用,你放心吃就是。”

她闭嘴了,看着跟前的一小份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杨阿姨远远看着,会心地笑了。总算是吃了。

周以寻食欲不好,让她吃一份东西吃一整份她是吃不完的,但一小份量的东西她倒是很快就吃完了。吃完炒面,他又推过来一份烤布蕾。

一份接一份,很快她就吃完了四五份,饱腹感袭来,她赧然,礼貌地道谢:“谢谢,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刚才两人是一起进食的,现在桌上还有十二份。

纸巾在江京峋手边,他顺手给她递了一张。

周以寻:“?”

“擦擦手?”

“……噢。”她差点跑去厕所照镜子。

她擦擦手上的油,侧头就看见杨阿姨正忙着清理垃圾,她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一样一样地被粗暴地拎起,即将被扔到垃圾堆。

她看得出神。

她一个孤儿学美术,走的路比其他人的难百倍千倍,费用这里就能够把一条原本宽阔的路变得狭窄得容不下人。杨阿姨手上的那些东西,曾经是她省吃俭用,一天只吃一两顿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饭,省下来钱去买的,也曾经是她看着便心生欢喜的。

可谁也没想到,在即将熬出头的时候,在付出即将得到数倍的回报的时候,她骤然退出,从那个圈子里乍然抽身。想到画画,她不再是快乐,她只余痛苦,只余一夜又一夜的崩溃,整个世界都是灰白的,她的世界不再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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