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等到他，那日，萧景从日出等到日落，临江的座位上，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他和他，又一次擦肩而过。

当晚回宫，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还是太子时，有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孩子，他叫他太子哥哥，他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江邵南，男孩的眼睛明媚生光，让他移不开眼。可等他再想说什么，男孩却越走越远，他追了一路，可这条路却越来越黑，他看见前面有光，他继续努力地向着光追，却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男孩也在看着那束光，他走到男孩身边，就听到他说“太子哥哥，那有光，救救我，救救我…”

“邵南，邵南，江邵南，你醒醒。”

“江邵南！”

“江邵南！”

“陛下！”

“陛下！”

萧景从梦中醒来，汗湿衣襟，江邵南，邵南涧，当年一面之缘，他早已不记得当年的那个男孩，可如今，他又这样出现在自己梦里。秦艽告诉他，那只是梦而已，可他不会看错，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南涧。

第2章 承——恣意潇洒少年郎

秦艽查了这个叫江邵南的男孩，一路查到了五年前的陈侯叛乱，时任建康尉的江仲垣疑与叛军勾结，抄家灭门，江邵南便是江仲垣幼子。而江仲垣的妻族邵氏，便于次年有了邵南涧其人。

陈侯叛乱之后，先帝顺藤摸瓜，凡是可疑一概不留，免不了冤假错案，可次年文帝驾崩，无人再去细究，萧景知道，父皇是为了他扫清障碍，所以才会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他不敢想，若是江家含冤，江邵南五年后重返建康，是为了什么，查明真相？报仇？若那是真的，他以何颜面面对他。

萧景让秦艽暗中查明，而他，却再也不敢去芙蓉楼，他怕见到他，更怕看见那双与江邵南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又知道他失踪的那月余，收留他的舅舅离世，人生于世，他再没有一个亲人。

所以他衣衫不整整日宿醉，只因这世间，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南涧，不管你是江邵南还是邵南涧，朕都愿意站在你身边。

那次的刺杀并不能扳倒李承玄，他只能从长计议。有李承玄在一天，他便也不能为江家查清当年真相。

“陛下相见邵公子，是吗？”那日秦艽问他。

“朕，不敢见他。”萧景看着满庭夏花，想到芙蓉楼时的第一面，那时江上微风尚凉，庭中还没有这满树繁花。匆匆两面，便似经年。

南涧，你与朕，还能再见吗？

“走吧，去芙蓉楼。”

他从楼梯向窗边望去，竟真的看见他如初见时一般，长身如玉，品茶远眺。

“南涧。”

他还是一如往常，没有回应，他坐到对面，“还未谢邵公子救命之恩，我以茶代酒，谢公子。”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邵公子，在看什么？”

“听风看雨，往事如烟，在这江上看得真切。”

萧景也没想到能得到他的回应，更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

“邵公子的往事愿意与在下分享吗？”

“庸人自扰罢了，不必扰了阁下。”

“凡人俗事，自然人人都免不了，既然公子说往事如烟，便不必执着过去，当下醉酒欢歌也不失为一种乐事。上次见公子街头醉酒，便猜测一二，若是公子不愿说，我便不问。”

萧景见他不理，怕他厌烦，便不再说下去。

良久萧景终于鼓起勇气“南涧，救命之恩，我自当报答，你这个朋友我周若祁交定了。”

“我说过，举手之劳，我不求你报恩。”

“那你是同意与我做朋友了？” 萧景喜上眉梢，“你不拒绝，便是答应了。”

“小二，上酒来。”

那日，江邵南说了许多的话，似乎从江家落难，他便没说过这么多的话。自来建康，他独来独往，从未有人想跟他做朋友。周若祁，是第一个让他想起年少岁月的人，恣意潇洒少年郎，他江邵南有多少年不曾如此了。他本不愿多管闲事，可他知道马车上是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他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二人从诗词歌赋聊到国政大事，又聊到风花雪月。芙蓉楼的雅座上，日日推杯换盏，看雨听风。

萧景偶尔也会打趣江邵南道“南涧，若你是个女儿身，这双眼睛怕是会把这建康风流才子都迷倒了。”

可江邵南总是一笑了之，萧景只觉得，他笑起来，那双眼睛更勾人心魄。

江邵南爱笑了许多，虽然话不多，但脸上总挂着笑，秋风萧瑟，他却似暖阳。他总是笑着叫他若祁，萧景觉得，周若祁这个名字他取得当真不错。又或许从他嘴里叫出来才这般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