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与荆棘(78)

作者: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凑合吃一顿吧,医院附近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廖维鸣嘟囔着,“等阿姨出院了,咱们一起去全聚德大搓一顿。”

温梦试着弯起嘴角。她太久没笑过,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你买了什么馅的?”

“猪肉大葱、素三鲜。”像是怕对方批评一样,廖维鸣说完还特意解释起来,“这回我可没多买,一样就买了二两,你不许再说我了。”

——两个人消费习惯差得太多,也是这几□□夕相处之后,温梦才知道的事情。廖维鸣大手大脚惯了,订个餐都要四样起,一顿就要两百多块钱。

“这样生活不行。”温梦对着一桌子菜,严肃地教育他,“点了这么多,我们又吃不了,浪费粮食可耻。”

不经意间的磨合,像是藏在贝壳里的沙子。

起初扎得彼此都有点疼,但几天下来,倒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成果。

比如眼下温梦看着廖维鸣手里的这四两包子,就能赞许地说出:“你这次做得很好,值得表扬。哦对了,都记在账上吧,回头我一起还给你。”

廖维鸣没有反驳。

他只是抓起一个猪肉包子,精准地塞进温梦嘴里:“知道了,快吃吧,就你小嘴叭叭的。”

——廖维鸣也有了对付温梦的策略。

那就是少说话,多干事。用事实占领高地,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温梦果然被逗笑了,嘴角和眼睛都弯起,表情自然很多。

气氛渐渐放松下来,那场突兀的告白带来的尴尬与隔膜,似乎就这样消融在一天天的相处之中。

唯一不大顺心的,是温梦母亲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在往下走。

“只要治疗还在继续,就还有希望,你说对么?”温梦惴惴不安地问。

廖维鸣听了,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至少当时的他和她,都是这样认为的。

2011年,12月31日。

一周里雪下得最大的一天,也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灿白的雪花成片落下,盖出一个纯洁无瑕的世界。从三院走廊的玻璃窗往外看,楼下是花园路拥堵的街道。汽车排成一团,喇叭声响个不停。

除了天气差点,一切和之前别无二致。

廖维鸣看过短信之后,从手机上抬起头:“我得回趟学校,老师有急事找我。”

温梦正从保温杯里喝水,急忙回了一句:“那你赶快走吧。”

廖维鸣显得有些迟疑:“你自己能行么?”

“没问题。”

“你放心,我下午就回来,晚上跟你一起跨年。”

温梦笑笑:“快别折腾了。”

“那可不行,做人得有点仪式感。你等我晚上定个大蛋糕,咱们就在医院大厅吃,馋死其他人。”哪怕是在医院里,廖维鸣依旧想维持一些无用的浪漫。

玩笑活跃了沉重的空气,可命运并不想给人喘息的机会。

这边廖维鸣才披上羽绒服,下一秒,ICU的门就开了。

穿防护服的医生走出来,沿着走廊一路喊道:“温邈的家属在吗?温邈的家属。”

温梦听到母亲的名字,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我在。”她站起身,回得很慢。

“麻烦跟我进来一下。”医生说。

ICU的那道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雪白的通道。两侧有办公室,尽头是病房。医生带着温梦和廖维鸣进了右手边的一间屋子,指着板凳说:“请坐。”

预感在温梦心中扩大、膨胀,很快就变成了真的。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说。

短短八个字,概括了温梦母亲的一生。

温梦还没有说话,廖维鸣已经急了:“怎么会这样呢,麻烦您继续治吧,我们愿意花钱的。”

可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金钱已经多买了半个月光阴,再不能多留温梦的母亲一天了。

“病人目前已经处于脑死亡的状态,再借由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当然决定还是要你们自己做,我只是作为医生,给出一些建议。”

空气瞬间凝滞,沉下来,砸得人粉身碎骨。

有句话说,父母是横在我们与死亡之间的帘子。 [1]

当他们离开之后,那道帘子被彻底掀开。人生从此再没有来处,只剩归途。

从这一刻起,温梦不再是个孩子了。这是一种茫然的冷,如同被赤|身泡进雪里,孤零零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路上,温梦整个人是麻木的。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又好像没有。

“妈妈之前跟我说过的,说她最近有点胸闷,说了好多次。”温梦开始不停地重复,“可我当时没有在意,我以为她只是没有休息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劝她去医院看看?我为什么不自己带着她去做体检?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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