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偏门进了锦绣楼，大掌柜锦凌正在柜台核账。绣着各色花卉的米白色帷幔仍在翩舞，此时的锦绣楼散去了晚间的热闹喧嚣，大堂空荡却不寂静，就像是美人微醺后正酣睡。

秦冶来到九层，推开一扇窗，清冷的空气裹挟瑟瑟寒意而来，他呼吸着这片凉意，以图让自己沉静下来。在知道赵离和百里谦是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这事后，心中翻涌的情绪是从未有过的，道不明是为什么... ...

少顷，他摇摇头，心想罢了，莫深究了，毕竟自己秘密回京，还有着重要目的：铲除袁氏及其党羽，培养自己的势力。若是父皇始终顽固不化，一门心思只在求仙长生上，恐怕最终还是要用不得已的办法，请他退下皇座。

第14章 我没有急

天边云卷云舒，金乌飞往西方。案上只饮过一口的茶已经散尽温热，秦冶浑然未觉。

申时，小丫鬟云绮上来送烛台，秦冶从一堆案卷中抬头，问她：“赵大人来了吗？”

“没呢。叔叔，你都看了一天书了，不累吗？”云绮歪着头好奇地问，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她看着就觉得头晕。

“不累呀，我明天还要继续呢。辛苦你了，去玩吧。”云绮一蹦一跳地出去了，秦冶看着她用樱粉色发带束着的总角发髻，突然想到：赵离在这个年纪时，也是束着这样的发型，扎着这样的发带吧... ...不对，自己想这个干什么呢？怎么想到这个了？

他一口饮下凉了的茶，摒去杂念，重又投入案卷中。

酉时，云绮又来敲门：“好看又厉害的叔叔，柔阿姊让我来问你，是下楼吃饭，还是端上来给你？”

秦冶被她的称呼逗笑了，但转瞬又拧起眉来：“赵大人还没来吗？”

“没，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

秦冶回首，看了眼窗外，乌云半掩着一轮玉盘，几点星芒寥落。他回话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惘然：“我待会就下去。”云绮嘱咐了句“在丙戌屋”便走了，小丫头未曾看见，这个好看又厉害的叔叔眼中闪过的落寞。

锦柔正在屋中布菜，桌上已放了双仁浮皮、樟茶鸭、椒油扁豆、南瓜百合爽，食盒里还有两道菜，秦冶赶忙拦住：“可以了，不用上了。”

锦柔犹疑着问：“公子这便够了吗？”

秦冶将樟茶鸭又放回食盒：“够的。赵大人没在锦绣楼推行用不同尺寸的碗按需上菜吗？”

锦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大人试过的。但是来锦绣楼宴饮的，达官贵人居多，他们崇尚奢靡，觉得中碗小碗都太小家子气了。而且他们多是结伴同行，要挣面子，显大方，因此并不愿意接受。”

秦冶想起赵离分析说“朝中上行下效，风气不正”，可不正是如此吗？父皇不恤民生，袁贵妃穷奢极侈，袁氏饕餮之徒，贪得无厌。即使这些在位的人可以更替，但这样的风气，也是难改正过来的，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淡淡道：“我不喜浪费。谢过柔阿姊好意了。”

锦柔客套的回了话，拎了食盒便出门，秦冶却突然喊住她：“赵大人何时能来？”

“大人应当是被其他事绊住了，如果事情麻烦，她会传信来的。公子莫急。”

秦冶想说“我没有急”，锦柔已将门合上了。

用完膳，赵离还是没有来。秦冶在屋内空坐了会，又回了九层。

正专心研读，敲门声响了起来，他拔高音调问“谁？”

“我呗。”来人不等他说“请进”，便径直推门入内了，“还开着窗？不冷吗？”

秦冶放下案卷，眼中终于带上了笑意：“你若是冷便关上吧。”

赵离把窗户牢牢关实：“司天监今日发告说丑时起会有雨，你要不今晚就宿在八层？省得明早要冒雨来。”他眼中的笑意消散，又垂首看起案卷：“不必，我仍回府。”

“也是，你要是不回去，周泰周嵩怕是一晚上都睡不好。周泰就是梦游都得来确认下你安危。”她边开着玩笑边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秦冶瞥了眼她，心不在焉起来，随意翻着书页，问她找什么，她说:“找你家的地图”。

“哦”

他“哗哗哗”的连翻了半本书页...“嗯？”不对吧？“你说找什么？”他回过神来。

赵离抽出一个长长的木匣：“找到了！”她抱着木匣来到他的书案前，取出其中的图展开。秦冶定睛一看，还确实是皇宫的地图。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虽不知她意欲何为，但感觉是值得掉脑袋的事。

她拖了个椅子来，和他面对面坐着：“想问就问吧，你问好了，就换我来问啦。”

他轻咳两声，还是先选了最关心的问题：“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