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87)
苏芷听得入神,眉头都微微蹙起:“哪里?”
江哲似是回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他目光看着远处的风景笑了笑,回头说道:“我不小心跑进了他们家的祠堂。”
苏芷眉头更深,她总觉得“祠堂”像是某种时代久远的东西,竟不知程怀瑾外婆家还有那样的东西。
“他外婆家家大业大,深信家族力量,有祠堂也不是什么怪事。”江哲手指握在咖啡杯上,又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程怀瑾。”
“他一个人跪在那间屋子里,一回头也看见了我。”
那个下午,江哲告诉了苏芷他是如何和程怀瑾认识。空旷昏暗的祠堂里,两个小男孩长久地对视。江哲瞬间忘记了他是为何要跑出来,只鬼使神差地踏进了这间屋子,反手阖上了门。
江哲害怕程怀瑾把他闯入别人家祠堂的事情告诉他父亲,程怀瑾也威胁他不准把这里有只猫的事情说出去。
后来,江哲频繁地出入陈家。
他们曾经在那间背负“罪罚”、“羞愧”和“悔过”的屋子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
那只黑色的小猫被他们共同抚养。
也终究消失在一个已无法忆清的傍晚。
苏芷这才知道,他那天为何随口说道还不如养只猫。
他是真的曾经养过一只。
“那只猫后来去哪了?”离开时,苏芷问道。
江哲开口让司机往回开,他侧脸看过来:“消失了。”
“怎么消失的?”
江哲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车子一路平稳,江哲将自己那侧的窗户微微开启。干燥的北风顺着缝隙挤进,苏芷转头去看他。
“你知道二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忽的,江哲转过头来。
车子汇入了高架,敞开的窗口刮蹭出呼呼的风声。
苏芷嘴唇有些谨慎地抿起。
江哲背光看着她,昏暗的目光里,有细碎的难以察觉的情绪涌动:
“因为他知道寄人篱下如何叫人心灰意冷、小心翼翼,所以他对你好,不想叫你再经历一遍。”
-
那天晚上,江哲陪着她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去,回家的路上特意带她看了一眼陈家。
不过也只是一眼,陈家院墙高大,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她也不想看。
江哲其实并未如何描述程怀瑾是怎么跪在那间昏暗的祠堂的,可是她脑海里,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深夜回来一个人坐在花园里。
与那时跪在祠堂里,是否是同样的心境。
被困住,被压制。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所有的愤懑、痛苦、不解与无奈全都沉默地藏在自己的心里。
苏芷忍不住去想,会痛吗?
会吧。
她甚至还可以通过发脾气、大哭来释放这些锥心的情绪,那么程怀瑾呢?
苏芷无法想象。
他好像什么也不做。
就那样安静地、沉默地将那些利刺吞下。有时,也有来自她的。
安静的卧室里,她一动不动地缩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后来,苏芷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膝间。
她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
走廊里传来了并不清晰的脚步声。
行经她卧室门口的时候,苏芷一把打开了门。
灯光明朗,他脚步骤然停下。
偏投而来的目光,因为高挺的眉眼而看不清来源。黑色的大衣脱下拿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空落落,只套着那只银白色的手表。
“吃过晚饭了?”程怀瑾看着门里的人。
苏芷点了点头:“你呢?”
“我也吃过了。”程怀瑾声音平淡。
他目光落在苏芷的身上,家里都开了暖气,她穿的也不多。
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衫,下面是一条灰色的棉质短裤。
米黄色的长毛地毯上,她没有穿拖鞋。
“程怀瑾,我其实现在又有些饿了。”苏芷看着他开口道,“你带我出去再吃点吧。”
她眼角微微地弯起,直面着程怀瑾几分审视而来的目光。
“不过你如果现在有事的话就——。”
“我去换一件外套。”程怀瑾忽然开口说道。
“好。”苏芷点了点头。
她目光随着程怀瑾的背影拉远,慢慢地,面色也变得沉冷。
和她方才第一眼看见的他一样。
江哲说,程远东当年是因为娶了程怀瑾的母亲才步步高升的,如今他母亲不在了。那个用来嫁接利益的桥梁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程怀瑾。
陈家如何不知晓程怀瑾每年来拜访的目的。就也不难理解从那里回来,他怎么会顺心。
不过十分钟的耽搁,苏芷也换好了棉服同他一起上了车。
程怀瑾没再去上次带苏芷去的那家餐厅,因为她说想吃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