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386)

私奔专业户余甘公信手拨着琴,闻言热心地提了建议:“你可以叫‘相思病’。”

濯明迷惑地把脖子伸长了一尺,凑近奚平:“我为什么要叫‘相思病’?”

奚平“铮”一拉琴弦:“比方说,你要杀悬无大长老,别人最多说逆徒丧心病狂,欺师灭祖,这故事听着有什么趣味吗?反正我是能睡过去。但你要是肯叫‘相思病’,人们谈起此事,就变成了‘悬无长老受相思病暗算而死’,我保证你们师徒二位留名青史一万年,灵山没了你俩都不会被人遗忘。”

濯明的眼睛越听越亮,脑袋一寸一寸地往奚平跟前凑,几乎快要跟他贴到一起:“谁告诉你我想杀悬无?”

奚平不躲不闪地回视:“打个比方,不是真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濯明喉间发出“哈”一声尖锐的笑,脖子缩回正常长短,一拂袖,周围的水清冽起来。

奚平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见那些浑水平静下来以后,他头顶离水面不过一尺,以修士的目力,能清晰地看见周遭环境。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池塘中间,旁边是一个芥子扩过的比试台,山壁间,无数宫殿楼宇镶在上面的一般,白云顶上一座巍峨天宫,仙气缭绕,若隐若现,比杂乱奢靡的西座像样多了。

奚平心里立刻冒出个猜测,忍不住往上浮了一点,想看清楚些:“这里是中座?”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濯明不嚷嚷了,声音竟是清澈中有些低沉,“中座重地,苍蝇都飞不进一只。”

奚平将灵感全部附在眼睛上,这才发现,此地铭文法阵无处不在,半空中竟都飘着法阵灵线——只有风动时会起轻微的波澜,透过水面折射才能看见一点端倪来。

“他们不怕把法阵吸进肺里吗?”

“不会,中座每个人都上了名册,仙山记住了这些人,法阵就会自动避开他们——不过东中西三峰互不来往,你要是探个头,还是会把法阵吸进肺里炸成鱼泡的。”濯明冷淡地说道,“只有我能在三座主峰之间自由来去,替我那马上要死于‘相思病’之手的师尊当隔墙耳。”

果然。

奚平心道:他默认了方才要杀悬无的话。

这时,濯明说道:“我知道你是奔着化外炉来的。”

奚平心里一跳,便见濯明仰望着云顶的宫殿:“两百年前,阖灭国,三岳得到了惠湘君的本命法器化外炉。那东西拿回来之后就没人见过,一直由掌门本人保管。之后掌门就闭了关……至今已经两百年。”

奚平怀疑这秃子被水花撞脑震荡了:“你这话是不是有什么语病,怎么听着像贵派掌门用惠湘君的遗物闭关?一个蝉蜕巅峰,靠升灵的法器冲月满?”

那跟举人会试前拿千字文当参考书有什么区别?

濯明平静地一点头:“你楚语不错。”

奚平忍不住问道:“贵派掌门是不是快走火入魔了?这种荒唐事都没人劝阻一声吗?”

“此事天知地知,悬无知我知。现在还多了一个你。”濯明说道,“你既然见过破法和望川,就该知道,永春锦是不能放在灵山划定的等级里的,她是化外之人。”

奚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永春锦”是惠湘君的伴生木,被这爱给人起花名的秃子拿来指代惠湘君了。

“但你有一句话没说没错,掌门可能确实快不行了,他走错了路。”濯明声音又诡异地轻柔了起来,“以我的修为,看不懂他哪里走错了,但我的灵感能看清那云上仙宫里正在飞快溢散的灵气,有大能要陨落,不然悬无也不会在银月轮的影响下强撑着不肯去闭关……正好这时候,你来了,巧不巧?”

奚平激灵一下。

当年他误入无渡海,遭遇元洄隐骨,就隐约有种冥冥中被什么摆布的感觉。

秋杀也说过,一旦有不被灵山承认的修士想跨过升灵关,天道必不能容,会在最快时间内接连降下天灾人祸,将这胆敢违抗天意的蝼蚁擦干净。

许多事看似机缘巧合,仔细回想,却都像被看不见的手推着。

惠湘君死了八百年,化外炉从澜沧转手到三岳,没人打过它的主意——炼器道不擅争斗,从来不找事,再说惠湘君这种鬼才的本命法器也不是谁都使唤得动的。

难道这回他上三岳盗化外炉……也是什么在安排?

“天与地一直在争斗。”濯明意味深长地说道,“上古魔神殒落,留下自己的伴生木,寻觅继任者,与天道相抗。你继承了不驯道,便是我辈中人,此生再无法融入灵山正统,要么藏在木头里苟且偷生,随时等着天道发现你剿灭你,要么与诸天神圣为敌,打碎这三千大道,改天幻日——没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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