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606)

雪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满口应下,见他没别的事,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瞎狼王的目光透过琉璃镜,不甚分明地目送着雪狼的背影,知道他给侍剑奴的信上每一个字都会出现在昆仑内门案头。

他无声地冷笑一声,裹紧了狐裘,拎上壶酒,身形一闪便融进大雪中,转瞬来到北原口——北绝山的尽头。

大雪已经积了一人多厚,唯有一座茅草亭突兀地浮在冰上,能把牛羊也卷走的狂风吹不动茅屋上的草,明显是个仙器。

瞎狼王落进亭中,一拂袖,亭中小石桌上的陶罐里就注满了干净的雪水,他放了一颗蓝玉在石桌下面,不多时,那陶罐中的水便沸腾了起来,温暖氤氲的水汽充满了小亭,似乎与外面呼啸的白毛风毫不相干。

此处就是瞎狼王的“观雪亭”,一天要烧一颗蓝玉,只有他一个人会来——低阶修士没事不会靠近北原口,雪狼忙着往天上爬,对这种附庸风雅又费钱的“闲情”嗤之以鼻。

瞎狼王将狐裘脱下来扔在一边,煮上茶,他将目光投入浩渺无人的北原。

北绝山以北是万里无人区,连真元都能冻住的极寒之地。

北绝山外有剑宗留下来的大阵,替大陆挡住那致命的严寒。那是只有接近月满的高手才能抵达之处,昆仑的几大剑修都很难靠近。大阵久无人修缮,北地一年冷似一年,昆仑没有办法,只好在北原口里面续了个挡风扛雪的法阵,每年填大量的灵石在这里,效果却是聊胜于无。

据说那是北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不知多少人冻饿至死。直到一个奇才拒绝继承昆仑九剑,为生民立剑心,自创了一套不依托于外物、以身为剑、神识为刃的“心剑”。没有剑宗的修为,肉身走不到北绝大阵边上,但修炼心剑的剑修能用神识穿透极寒之地,抵达北绝阵,修缮剑宗的遗物——那横空出世的天才就是当年昆仑山的第二长老。

然而神识游出北绝山何其凶险,据说那能将真元冻住的地方会让神识产生幻觉,稍有不慎,就永远也回不来了。两百多年前,第二长老照常巡视北绝大阵时,形与神一同消失在了北原口。

此后不久,唯一继承了他心剑的弟子谢濋因质疑昆仑九剑,违反门规与同门辩法,被逐出师门。

昆仑对待叛逆和邪祟向来是毫不留情,但心剑绝代,谢濋是唯一传人。要是没人能修缮北绝阵,昆仑还得重新拿灵石堆挡风的“墙”,那可比养活一个叛逆升灵贵多了。昆仑这笔账还算得过来,因此在同门求情时便就坡下驴,只将谢濋放逐北绝山,令他看守北绝阵。

他从此游走于正邪中间,给自己起了个花名叫“瞎子”,因为神识每次出北原口都要九死一生地找回途,他便将心剑更名为“迷惘”。

北历人崇拜狼,尊其为“狼王”。

此时北原口外一片天昏地暗,暴雪将天地都连了起来,寒风像贪食的野兽,咆哮着想往关内钻。

雪狼说得没错,即使是极寒之地,暴风雪来袭之前也不会毫无征兆,这古怪的白毛风来得蹊跷。

瞎狼王神识穿透寒风,落到了万里荒原——北绝阵四十多年前才大修过一次,他在此地逗留了七七四十九天,差点把命留下,按理不该这么快出问题。

剑宗留下的古老铭文冰雕似的刻录在荒原尽头,在此处多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险,瞎狼王不敢多耽搁,神识飞快地掠过北绝阵。

就在这时,他听见那北绝阵深处传来了敲击声。

瞎狼王凝神到了极致,确定那不是狂风吹打冰块和石头的声音。

他屏息听了半晌,神识蓦地回归本体,从狐裘中摸出个飞鸿密文本,飞快地对照着上面的密文,将方才听见的敲击声翻成宛字。

我……道……心……碎……

瞎狼王瞳孔轻轻一缩,北原的飓风“轰”一下撞在小茅屋上,支撑着仙器的蓝玉瞬间灰了一半。

他唯恐自己理解错了宛语,又忙找出本历宛字典仔细查阅确准,见后面的密文写道:身死,已入无间镜中,若你能收到此信,便是你我猜测没错。

瞎狼王按着密文本的手微微颤抖,拿出一个名牌——周楹作为大宛玄隐山的使者,为在入境时向低阶修士验明身份,会随身携带一份自己的弟子名牌。

名牌上“周楹”两个字光华闪动,显示主人无伤无病,一切正常。

一个身死被投入无间镜的人,名牌为什么安然无恙,那谁也没见过的镇山神器能掩盖一个人的生死么?

而这“死人”留下的信,又为什么出现在无人北原?

或者说,无间镜和北原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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