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89)

下了晚课,姚启逃也似的回了丘字院,又心惊胆战地在被子里摸到了第二张字条。

早晨起床在鞋里摸到了第三张……

那些满纸横尸的鬼画符快把姚小公子吓疯了,终于,他忍无可忍,取出尺素纸,哭着给家人写信求助,半夜悄悄放到了屋后小池塘里。

姚启放完信进屋,半偶奚悦就从树后绕出来,若无其事地将掸净的鞋拎回奚平房里。

金平阴沉数日,下起了洗尘雨。

“自称‘太岁’?”庄王揉了揉眉心,“你说一个……半步蝉蜕的邪神,被士庸一把扇子搅合了抽龙脉的铭文?”

白令把头埋得很低,不怎么有底气地说道:“这是咱们在天机阁的‘钉子’传出来的消息,属下也觉得不可思议,又特意命人跟赵誉卫长旁敲侧击过,大概能印证上。”

庄王皱着眉,没吭声。

白令:“属下办事不利……”

庄王却摆摆手,几不可闻地说道:“你这说法,倒让我想起了‘那里的人’。”

白令一愣:“您是说无……谁!”

他一声喝问带了劲力,直接撞碎了南书房门窗铭文制造的无形屏障,传到了窗外。

铭文的屏障一碎,风声和雨声“刷”一下扫进了屋,紧接着有人朗声道:“臣天机阁右副都统庞戬,求见庄王殿下。”

庄王一挑眉,飞快地与白令对视一眼。

白令立刻要化作纸人藏起来,人刚纸化了一半,便被庄王打断道:“不用,庞都统‘破障道心’已成,你躲不开他的眼睛——尊长,请进吧。”

庞戬应声穿过院墙,在廊下放了伞,等白令开门。

他脸上八风不动,心里却是骇然:除了支将军,至今没人知道他道心已成,这庄王一届凡人,怎么看出来的?还张口就点破他道心?

还有那些铭文……

庄王府的铭文没有逾制之处,确实都是玄隐山统一赐的“三等铭文”,换做别的人间行走来,可能看不出任何问题。但庞戬恰好对铭文有些了解,一眼看出了问题。

铭文之博大精深,大概只有混沌中出生、亲手分天地的盘古大神才敢说懂。有人甚至认为铭文是世间风流云动、江流下海之基。

一个铭文字落下,甚至可能改换寒暑,让白雪上开杜鹃,烈日下结霜花。铭文的每一笔必须极精确,长一分短一毫都得出大事。甚至刻录人不同,刻录时间地点不同,铭文字的形态都有变。

铭文需要调用刻录者的真元,只有筑基修士能刻。但九成的筑基修士别说雕刻,能大概看懂三等铭文就不错了。哪怕是专门研习铭文的修士,一学上百年,都可能连个简单的四等铭文字也刻不好。

像郡王府用的三等铭文,必须由专人算好良辰吉时,请左右暂避,按极严苛的手法和顺序码好,顺序错一点,能把花园炸成废墟。

可这庄王府南书房的铭文顺序完全不对,分明是被人重新排过的!

以庞戬的造诣,看不出那些打乱的铭文是怎么排的,他只知道方才隔着薄薄两座墙,他听不见南书房一点声音。

跟这些一比,庄王身边这严格来说算“邪祟”的暗卫都不算什么了。

庄王见他来,也没起身,腿上搭着一条厚毯子,含笑道:“我自小体弱,一到阴雨天就常犯膝腿疼,恕不能起身相迎,尊长原谅则个。”

庞戬忙客气道:“不敢。”

白令默不作声地上了茶,庄王看了白令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尊长孤身一人前来,想必不是到我这来‘烧纸’的,不知有什么见教?”

对方不知深浅,庞戬干脆也不绕圈子:“我是接了内门支师叔的密令来的,他不让我告诉别人,只让我来找殿下。”

庄王搭在膝头的手指一蜷:“哦?”

庞戬道:“关于永宁侯世子的事。”

庄王脸上春风似的笑容散了,一双黑沉沉的瞳孔看过来,让人想起不见底的井。

“奚士庸又在潜修寺淘什么气了?仙门不用客气,犯了错只管打就是了。”他接过白令递上的茶碗,和缓地,好像经不起疾声似的有气无力道,“再说我哪管得了他?尊长应该去找永宁侯爷才是。”

庞戬就说:“殿下,是世子自己告诉师叔,让我们来找殿下的。”

庄王手里瓷杯和杯盖一碰,“呛”一声脆响。

“师叔说,因我们一时不查,当时在南城外叫那邪祟跑了,不知用什么邪法附在了奚师弟身上,连端睿大长公主的耳目都能瞒过去。好在师弟未开灵窍,人也机警,设法将此事报给了师叔,并说有办法传信于殿下,让我们来找殿下。”

庄王沉默片刻,有些古怪地笑了,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对仙门……很是信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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