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二三行(139)

拾京慢慢挪步到院子里去,回过神才发现,制造办的官员们早就到了,昭王今日也来了,可能是听到了昨晚的消息,见他从后院出来,急急忙忙转着轮椅过来。

拾京停在他面前,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震惊,有原来是这么回事的恍然大悟,但最多的,是无可言说的难过与失落。

出了林子后,被人瞧不起,被人骗,生病受伤,被人抛弃,这些都是还好,悲伤过去后,痛也就痊愈了。

真正重伤他的,是出了林子之后,始终无法真正理解外界,无归属,无家,以及……现在的失落和难过。

欣喜之后,便是巨大的打击。

原来,是这样……

外面的人都知道好多道理,读过好多书,也都乐于谈情爱和谈矢志不渝的感情,可到头来,却在真的谈及情爱和喜欢时,说的都是家世,资格,现实……

原来,喜欢和在一起之间,还横亘着无奈。

原来,世间所有情爱,都无简单一说。

喜不喜欢,爱不爱,和能不能得到,能不能在一起,中间隔着一道鸿沟。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跨过这条鸿沟的,比如他自己。

拾京低垂着眼,好久之后,他对一直担忧看着他的昭王说:“王叔,我心里难受……”

南柳曾经说过,她怎么称呼人,他就怎么称呼人。

所以,他叫昭王王叔,昭王也很喜欢拾京这样叫他。

昭王拉着他的手,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傅居和拾京说了些什么,只当他是因为昨天的事,心里不好受,于是轻拍着他的手,聊表安慰。

傅居默默退开,继续蹲在制造办门口,惆怅望天,心中焦急地等着宫中的消息。

已快正午,婚旨还未到,也未听到陆家那边的消息,可能是公主和皇上又吵了起来。

南柳的确和皇帝吵了起来。

她今早刚进宫,皇帝就甩给她一张拟好的婚旨,就差一道章了。

“母皇,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我昨天为谁跪求婚旨的,今日母皇若是把这道婚旨公之于众是丢了皇家的……”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摔来的茶杯打断:“这是你的责任!不是你耍心眼来逼朕的把戏!丢脸?朕最不怕的,就是这两个字!!国家大任和丢脸之间,你只能选国家大任!!你是将来的储君,你的婚事,由不得自己!若要怪,那就怪你自己多事,偏要把那个村野乡子带回京城!”

皇帝怒极,反而十分平静:“说什么火铳人才,你以为你那拙劣的借口可以愚弄朕吗?我大同十三州四万万百姓,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你倒好,本以为你只是一时情迷,没想到,你长能耐了,还会给朕下套子了啊?!朕问你,你那心里,有没有装过大同的一角江山?有没有一丝半毫要担重责的想法?”

南柳艰难道:“我知道母皇的难处……但我不能连自己的誓言都违背……”

皇帝掀翻了面前的桌案:“闭嘴!在朕的国家大任面前,你的那点可笑的誓言算什么?!!封荣!朕告诉你,若不是我儿子……若不是他……你以为朕会将这龙椅给你?!你早二十年就被朕养废了!你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不像我,不像你哥哥,却偏要像那个可笑的痴情皇帝?

皇帝跌坐在椅子上,无力道:“朕早就对你失望至极,若有选择,你以为朕会想立你为储?”

“我知道。”南柳流下一行泪,“就是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才格外珍惜他,珍惜这份情……”

皇帝嘲讽一笑:“封荣,朕最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无主见,大事无魄力,小事多犹豫,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长到现在,碰到个新奇的,就愚蠢到要来跟朕谈喜欢,你也配?你自己摸着心口告诉朕,你这次是真喜欢,还是恰巧被捧到这地步,不得不假装喜欢?你害怕,朕早就清楚你什么想法,雨中求婚旨,呵,恐怕是演给自己看的吧?你是害怕,你害怕若是不去喜欢他在乎他,这世上就没你喜欢的东西了,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姓封的,大多如此。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真撕破脸时,句句诛心。

南柳抬袖掩面,无法平静下来。

是的,她害怕。

皇帝在婚旨上盖上玉玺,道:“你愚蠢到连朕的意思都看不明白。你就是不为他跪,朕也不屑于动他,他还不配朕费那份心。拿好你的婚旨,想明白就点个头,去让他们宣旨。家国面前你给朕谈情爱?你连封泽那四岁小孩都不如!”

南柳泪滴婚旨,伤心道:“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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