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二三行(223)

南柳伸手把他脑袋按了回去,吃吃笑个不停。

“拾京哪儿都有你,我都说了躺在床上的话不能讲给别人听,记不住吗?”她似娇嗔一般的教训完,对傅居说,“我们走了。”

傅居从震惊中缓过神,无奈摆手:“得,行,你们一路顺风。”

南柳的船离开后,傅居带着那群小孩儿回去,说道:“不要闹了,我去趟云州府,取个东西。”

“是老巫婆死了吗?”一个苍族小孩用流利的官话问他,“你要去取白骨架吗?可怕吗?”

“不要这样。”傅居趁机教导道,“巫依不同于你们,她禁锢在林子中几十年,固守旧规惘信鬼神已经很难改变,虽罪有应得,但不应对她落井下石言语无忌。”

“傅先生,傅先生……”一个刚到傅居膝盖的小女孩儿拽着他的衣摆,说道,“珠明哥说要打你,他和树风哥哥他们都商量好了,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只凭说话就骗过去……”

傅居叹了一声,旁边一个肉乎乎的小孩儿小大人一样,慢慢悠悠替他计数:“第十七次了。”

稍微大点的小少年嗤笑一声,白傅居一眼:“只装可怜是不行了傅居,溪清族长现在已经看穿你了,以后才不会救你。”

傅居又叹了一声。

他做什么孽,充什么英雄啊,还说要老死云州。

再想想刚送走的那对甜情蜜意小两口,傅居忧愁望天,如他少年时那般,心中涌起一股交杂着无人理解的寂寞和自我感动的苦涩感。

“人如世之尘……”

这是傅居译的第一句苍族话,他想把这句话放在书的开头。

人如世之尘,一生随风,漂泊无根,唯有溪水恒流,可拂去世中尘,带着无依无靠的心流淌到世界的尽头,众生的来和归处。

然而,傅居微微一叹,笑了起来:“可我不需归处,风驻我驻便是……”

九月中旬,京城四方街落满红叶。

封明月扶棺回京。

紧随其后的南柳和拾京,则是刚进京门,就被‘请’去了昭阳宫。

南柳被打发到哪里去了拾京不知道,他直接被人带回乾元殿,面圣了。

拾京翅膀硬了,喜笑颜开地给皇帝行了礼,一抬头,笑着叫她:“娘。”

封晚云被这声娘吓得不轻,眼珠子一动不动,瞪的特别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调整好姿势,忽略掉这个诡异的称呼,重新端出帝王威仪,问他:“是谁之前向我讨三年调令,要到云州去不再回京?”

拾京装傻:“你不记得了,是我呀,还有傅居。”

又是好久,才听皇帝问:“无朕旨意,擅自回京……”

“我来安葬阿爸,你们是要让他葬在写着裴古意名字的墓中吗?”拾京说道,“其实我没有意见,阿爸的心愿只是回家,回京,他现在回来了,也不在乎尸骨葬在哪个墓中,只要是京城就好。”

皇帝没再往下说。

她揉着眉心,疲惫问道:“……你父亲是回来了,你母亲的尸骨呢?朕听闻,苍族人死后,是顺水而葬,对吗?”

“我阿妈早就没有尸骨了,她因维护阿爸,尸骨被族人烧了。”

皇帝与他说话,一句一沉默。

拾京说道:“所以这次只有阿爸回来,不过没关系,阿妈一直在他心里。”

皇帝其实想找他来问责,他的那个苍族,差点让她仅剩的孩子命丧异乡,她内心是愤怒的,然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没办法对着拾京说出责骂的话。

半晌,皇帝用奇奇怪怪的语气说道:“脸上以前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倒是洗干净了。你在云州,还算是颇有功绩。”

“我做出了燧发枪,还做出了新弹药。”拾京说完,把扁匣子掏出来,高高兴兴打开,取出一张纸,“还和南柳成婚了,娘,你看!”

皇帝忽然明白了他为何改口叫她娘。

她放下茶杯,抬手阻了要去取来婚书给她看的宫侍,收起脸上的惊奇,慢慢走下去,亲自从拾京手中接过来,静静看了,嘴角一撇,道:“异想天开。”

“云州是你治下的,大同承认的也就是你承认的。”

皇帝背着手慢慢走上台阶,叹了口气。

拾京问她:“南柳在哪里?”

“该到你见她的时候,自会让你见。”皇帝摆摆手,让他过来,宫侍呈上一幅画,拾京看了,发现这是之前在那个宫殿见到的那副阿爸和无脸女人的画像。

皇帝提笔,说道:“告诉朕,你母亲长什么样子。”

“你要把我母亲画上去吗?”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戴上琉璃镜,说道:“朕总要完成先帝的愿望,这张图,朕补的像不像,就看你了。来吧,告诉朕,你母亲什么样子。朕画好后,会将这张画,放入你父亲的棺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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