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二三行(48)

曾经她眼中的温暖,像是被打碎,什么都不剩,唯有冰冷的光,带着恨意,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怜悯着,厌恶着,又万分复杂。

那是种他无法理解,既冰冷又炽热的目光。

霞溪说:“叫醒巫藤,我既成为族长,就必须像溪水一般无私又公正。今日,巫藤不再是我的妹妹,她犯下的罪孽与该受到的惩罚,即便像溪水岸边的沙砾一样多,我们也要一一数清。”

有人问道:“巫女触犯族规,我们该让谁去请溪水母神来审判?她没有选定下一任的接替者,我们怎么办?”

“请巫依来。”霞溪说道,“巫依可以代我们询问母神如何做。”

拾京坠入冰冷的潭水,他醒过来,眼角滑落的泪滴在祭台上。

他想起来了。

阿妈倒在泥土中,暴涨的溪水刚刚退去,泥水弄脏了阿妈的衣摆。

鲜亮的衣服被泥土染脏,阿妈拽着霞溪的布挂,哭求霞溪放过他。

“阿姐!阿姐我求你……他是我的孩子,阿姐,你亲手抱过他,你忘记了吗阿姐!不要让他死,求求你了阿姐……你不能……”

霞溪远远望着他,又慢慢将头转向巫依。

她的眼神中,有对巫依深深的不满。

巫依是这样说的。

“好吧。母神仁慈,孩子可以留。他有一半的血属于我们,属于纯净的溪水。十年后,扶苍星升空,若有母神的祝福,或许能驱除他那一半外族血。”

“巫依提前祝福大母,愿大母十年后,得到母神的祝福,得偿所愿。”

拾京睁开眼,渐渐看清了天空,有风无云。

已经早晨了。

他躺在祭台上,周围的树叶围成圆,中间一轮太阳,晨雾中温柔的白。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却很冷。

发热的冷,尖锐的冷,由内向外,刺痛他的皮肤。

嗓子火辣辣的疼,连呼吸都是疼的。

他失声了。

拾京疲倦地再次闭上眼睛,听到了贝珠的声音,声音从祭坛外飘来,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似是在恳请站在那里的守林兵让她进来看他一眼。

拾京微微抬了抬手,沉甸甸的锁链还在手腕上。

他想:“我昨天为何要回来呢……”

牛角吹响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多想,本能地回到了玉带林。

虽有怨恨,但毕竟是……

或许真的有血脉的召唤,无形的血脉纽带捆绑着他,即便他有弃族远离之心,但对玉带林本能的牵挂却无法斩断。

拾京听到了巫依的藤木拐杖声,从他身边经过,远去,在坛边停下,呵斥了贝珠。

不知过了多久,拾京再次从昏睡中苏醒。

一切已回归宁静,只有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他慢慢偏过头,见巫依正看着他,她恰恰遮住了阳光,头顶上银做的猫头鹰,在太阳的阴影下,变成了阴暗的黑色。

拾京无力地笑了笑,笑容带着讽刺和落寞。

他发不出声音。

他的眼神在说:“巫依,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了。”

她们等了十年,现在绝不会让等待落空。如果要取他性命,十年前他就该和阿爸一样,沉尸墨玉潭。

巫依将手放在他额上,探了温度,叹了口气。

“你不愿成为苍族人,不然你的身体不会挣扎反抗。”巫依说道,“拾京,这是上天的安排,认命吧。你若认命,天就会给你活路。若是执意被心魔诱惑,走上反叛命运安排的道路,你活不长的。”

拾京轻轻一笑,眼中火不灭,隐隐有股死不认命的倔强。

他又昏昏睡去。

巫依抬头,看向远方。

玉带林中央的入口,青云营赤珠营前来和谈的队伍缓缓进林。

巫依说道:“再不愿,祭典结束后,你也会死心,这才是你的命运……”

南柳一夜浅眠,清早醒来,刚出营帐,见封明月匆匆赶来。

“南柳,昨晚苍族兵力分布有变化。”

南柳哈欠打了一半,忙问:“什么变化?”

“他们昨晚撤回守在林边的兵,重兵围守祭坛。”

“……祭坛?”南柳愤然道,“难道他们打算锁着拾京让我们到祭坛跟他们和谈?!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顾骄阳说:“方向想错了姑娘,苍族的祭坛不经巫女允许,本族人都不敢轻易到那里去,你觉得他们会把和谈地点设在祭坛,让我们这些外族人过去?”

“他们只加大了祭坛周围的兵力?”南柳疑道,“其他的呢?”

封明月沉声道:“一切如常。”

南柳似是不相信:“所以?”

顾骄阳接道:“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打算和我们和谈。”

若是定下和谈的地点,按理说必会提前布兵,重点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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