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二三行(6)

南柳惊讶看向叶老板。

叶老板放下抹布,似是想起什么,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小将军要是感兴趣,我来讲讲她们苍族的事吧。”叶老板慢吞吞道,“他们族长喜欢我家的千秋酒,每次苍族人回玉带林前,都会在我这里买一坛酒。一来二去,叶某也算是那孩子的相熟,知道了不少苍族的事。”

南柳刚刚还含着笑意的眼眸,现在沉静的似深潭,嘴角一抿,表情似含笑而怒。

她还未了解详情,便因叶老板的那句‘不配,不承认’生出了几分怒气。

“瞧见那个身上搭六色布的姑娘了吗?”叶老板指着持弓的苍族女。

南柳沉着脸道:“瞧见了,花花绿绿的,老远就被她晃了眼睛。”

“她是下一任的苍族族长。”叶老板说道,“苍族人崇尚色彩,族中地位越高者,能穿的色彩就越多。族长七色为尊,她的女儿穿六色次之。五色为苍族巫者,四色为婚配过的男人,三色是还未育子的男孩子。”

“单色呢?”

叶老板转了语气,望着街对面的白衣人说道,“三色是正常情况下的最底端,单色白,未染过的布……只有拾京一个人穿。”

南柳眉头一沉,表情更是冷冽:“为何?”

叶老板道:“苍族人信奉溪水母神,最重血脉。他们为保血脉纯净,决不与外族通婚,更不会与外族人生子。他们认为外族人的血不干净,若是与外族产子,生下的孩子也是不干净的,不配为苍族人。拾京他是异族子,因而苍族人不认他。”

“苍族既不承认,那就让他跟着父亲,出林子便是。”

叶老板面露同情:“小将军忘了,他父亲名拾。”

南柳拇指搓着袖口,想了一想,问道:“你的意思是,他父亲是苍族人拾回去的外族人,不知家在哪?”

叶老板点头:“我猜的。十年前那孩子第一次到酒馆来买酒,我问他官话是谁教的,他那时还小,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亲口跟我说,是他阿爸教的官话,阿爸是外族人。我又问了他一些问题,得知他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且死在苍族,拾京他也不知道父亲家在何处……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能弄明白,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些被神风教掳走的苍族女?”

“你说。”

叶老板疑惑道:“苍族人最恨血脉不正。当年被神风教掳走的苍族女,有几个活了下来生了孩子,孩子刚出生就亲手掐死,沉入墨玉潭。此事被采药人目睹报了官,岚城的官员专程进林查问过,可苍族奉血脉信仰为天,为不与苍族起冲突,办案的官员最后不得不妥协,判她们无罪。我的意思是,活着的异族子,只有拾京一个。我不知他为何能活在苍族活下来,苍族人没杀他,但也未承认他,是不是很奇怪?”

南柳问:“他父亲是谁,是神风教教徒吗?”

叶老板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觉得不是,神风教袭击苍族是建元元年的事,拾京年纪应该不满二十,时间对不上。另外,拾京偷偷跟我写过他的名,一个‘京’字,说他名字是父亲起的,前年,他还问我京城在何方,离这里远不远。待会你可以听一下他的官话,北地京腔,早些年更明显,这些年他的云州腔稍显,京腔倒是淡了些,我猜他父亲应该是京城人……而且我总觉得,苍族人不杀拾京的理由,应该和他母亲有关。”

叶老板说完,见南柳垂眼沉思,连忙又追了一句:“这些都是我瞎猜的,定有不对之处,小将军不必太认真。”

南柳沉默许久,忽然抬眼一笑:“叶老板能听出我是哪里人吗?”

叶老板抿了一抿嘴,轻声说:“小将军,是京城人吧。”

南柳没有注意到叶老板的表情,抽出骨扇,轻轻扣肩,笑道:“那就让我这个京城人前去听听这个……异族子的口音吧。”

说完,她收起脸上的同情,眼含笑意,径直朝街对面的苍族人走了过去。

前一个买蛇胆的人刚走,拾京跪于方布上翻动药草,忽见一抹身影侵入,与自己的影子重叠,遮住了阳光。

“你这些东西,怎么卖?”

头顶传来的声音像溪水,平静清澈,话中带笑却不飘不浮。

拾京抬起头,目光透过面具落在她身上,对上了一双桃花笑眼。

他避开南柳的视线,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在她腰间悬挂的做工精良颜色柔和漂亮的香囊上。

这个香囊的颜色,像明月升空后,月光浸染到夜空的颜色,紫中透着蓝,上面的银丝绣又像月亮周围的星,幽光浮动。

这恰恰是大母一直想要的颜色,大母一直梦想着把夜空繁星披在身上,可他们染不出这样的颜色,整个岚城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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