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13)

若案有疑,大理寺是要对死者进行复检,沈情神情不太自然地轻咳一下,说道:“当晚事发,这个李甲没在家中?”

“他要是在家,又怎会发生这种事。”村长摸了摸胡子,摇头叹气,“家中无田,李甲只好到城里寻差事,给人看家护院,月末算了工钱才回家一趟,把钱交给媳妇家用。可怜见的,这孩子命苦,那日村里头的人去他做工的地方找他,当时就走不成路了,还是我儿子给背回来的,回来瞧见家里的惨事,坐在地上差点哭断气……”

沈情点头,若有所思道:“听起来很是悲痛,夫妻俩的感情一定很深。”

“李甲这孩子,老实本分,在外头挣的钱都给了媳妇,他媳妇要说也不错,李甲常年不在家,家里大大小小一堆事,都是媳妇操办的,就是嘴上说的话不中听,跟刀子似的,老是骂李二子,唉……这疯子,真是作孽啊!”

“李复这个人,经常会说要杀了嫂子这种话吗?”

“是啊,我们都没当真的!”村长说,“每次他说要杀了嫂子,被他嫂子听见可是要挨一顿打的,挨打时抖抖索索跟个小鸡似的,嘴里说着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们都当他没这个胆。到了,就是这里。”

李复家的房子在小林村最东边,共三间屋子,砌了矮墙,围起了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院子,东边屋旁用木头围了个猪圈,两头不大的小猪正在吃食。

村长高声道:“李甲,大理寺的大人来看你了。”

村长推开院门,请沈情和乔仵作进来。

沈情打量着院子四周,脚踩进院子,见鞋面上溅起的泥点,想到乔仵作走的一脚鞋不沾尘好路,立刻去看他的鞋。

村中土路不似四方街和刑部用青石板铺就的路,昨晚细雨润了泥,村中土路虽不及大雨过后的稀泥软土粘脚,但也在鞋边缘留了土痕。

乔仵作当然不是真神仙,一路走来,鞋边缘也多了些软泥。

“李甲!”村长连喊了好几声,李甲没应声,倒是旁边王舍家的小孩儿们扒在墙头看热闹,冒出参差不齐的三个毛脑袋。

最大的顶多七岁,缺了颗牙,看见沈情身上日头一照泛光的官服,尖声叫道,“姐!别读了,来看大官!”

沈情道:“如此近的距离,想来有丁点动静,都能听到。”

李甲也终于闷声应了,中间主屋的门窸窸窣窣,好一会儿才开,从里头走出一个年轻男人。

身材修长,双腿笔直,穿着旧衣短衫,额前飘着几缕碎发,眼睛布满血丝,下巴处起了层胡茬,表情很是萧索。

沈情心道:“这兄弟俩,都生的一副好相貌。”

李甲与李复五官相似,浓眉大眼,鼻挺嘴正,许是在外做工时间久了,他晒出一身古铜色的皮肤,衣袖高高挽着,露出的肌肉结实有力。

“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来,可有什么事?”这位李甲一开口,声音跟昨日乔仵作的声音有一比,都像锈铁锯树。

看来是哭惨了。

沈情道:“我是大理寺司直,姓沈。今日来是按规矩复审此案,了解些情况,乔仵作。”

乔仵作抬起眼,默默无声地看向沈情。

“当日是在何处发现的尸首?”

“主屋。”

李甲愣了下,彬彬有礼道:“大人请。”

主屋地方不小,进门左手边就是床,床尾是李甲媳妇的梳妆台,右手边是俩装衣置物的木箱子。桌椅都在西侧放着。

沈情站在屋内,环顾四周,淡淡扫过墙上的血迹,对一旁的李甲说:“节哀。”

李甲垂目,神色哀伤。

地上应该只是用扫帚打扫了,血迹淡了不少。

沈情看了眼床,床上的被褥卷了起来,搁在床头,被褥下的血迹渗下来,留在了床板上。

看到床板上留下的那摊血迹,沈情眸光微闪。

“乔仵作来时,人在哪?”

“床上。”乔仵作回答,抬手指了指床有下一片黑色血迹的地方,“但她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有人动过她?”

李甲忙道:“大人,是我……我,地上凉,我不愿锦儿躺在地上……”

“哦。”可以理解。

沈情背着手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走走停停,抬头低头,最后,在里门口不远处蹲了下来。

“乔仵作。”

沈情指着地上淡淡的线状血痕,又指了指自己脑袋,说道:“你看这一处,像极了这里的伤。”

“嗯,我写了。”乔仵作回答,“当时还有擦痕……”

“擦痕?”

“很轻微的移位拖拽……所以血痕是锯齿状的。”乔仵作说,“现在不明显了。”

沈情沉默下来,托着下巴沉思。她看着四处留下的黑色血迹,轻声说道:“少了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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