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153)

满殿无声。

小皇帝道:“工部杜侍郎何在?拆了,三天之内, 给朕拆走。”

小皇帝背过身去,走向皇位,声音虽稚嫩,却清亮有力:“朕要让天下百姓知道,朕即是天,朕顺应天意,执掌乾坤,岂能让神女代朕传令?”

沈非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一笑,道:“陛下英明。”

此事,就这么定了。

这天下朝后,宫中的工匠们开始拆除昭阳宫内那巨大的神女像。

圣太后躺在榻上,垂下的淡青色轻纱在风中飘着,窗子开着,可殿内却安静的仿佛四周无人。

她的女儿把她‘请’回了清修阁。

圣太后侧过头,恍惚中,觉得自己已经活了一生,苍老乏力。

轻纱帐外,好似跪着一人。

他已经上了年纪,嘴边一圈泛青的胡茬,虽不病,却似一身病骨,孱弱枯瘦,然那双眼睛看向她时,始终闪着亮光。

圣太后知道,每次她说闭关,进清修阁行‘求天赐福’的仪式时,他就在殿外等着。

圣太后闭上眼睛,再睁开,那个影子就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就像十二年前,那双手摸上她身子,轻轻扯开衣带的手。

手是一个人的手,脸是那个人的脸。

她看着自己,轻声道:“为我,你愿意吗?”

清修阁外的诵经声。

引渡神官在门外唱诵着。

“福神天赐,福神天赐……”

圣太后想起当年,眼泪微微阖着眼,半掩的眼眸沁着雾气水光,她淡白的唇微微张开,低声叫着一个名字。

“怀然……”

“怀然……沈怀然……”

圣恭侯坐在马车内,拉住沈非的手,说道:“今日拆神像,明日就是结缘庙,后天,说不定就是神女庙了……怀然,你怎么不阻止?只要你示意,他们就不会……”

沈非嘴角噙笑,依然笑眯眯的,慢慢拍了拍圣恭侯的手:“皇上,越来越令我惊讶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野心……也不知她这心劲,到底像谁。阿昶,你说呢?”

圣恭侯像是被戳中了要害,脸色惨白,他道:“怀然,你知道我……”

“我知道。”沈非抬手,摸了摸他脑袋,圣恭侯闭上眼睛,捉住她的手,贴着脸。沈非低低笑了一声,哄逗道:“你这般害怕是做什么?我说过,我不会怪你,相反,你做得很好。”

大理寺和刑部近日忙作一团,门槛都快被进进出出的人踏平了。

沈情一刻不得歇,吃住都在大理寺,忙着审平宣侯高修的案子。

平宣侯府抄出来的证据不少,除了买官卖官,平宣侯还养着一批江湖人,替他清扫政敌,甚至还有一本‘通缉令’,名单上不少是曾经检举揭发过平宣侯种种罪行的官员。

有凉州的,也有朔州的,大多数都被贬谪,或是在贬谪的路上,遭遇‘意外’去世。

沈情烦躁地摔文书:“这么多!这么多!!”

只那本‘通缉令’上,还有很多名字后面标注的是尚未找到,正在追杀,寻找。

程启道:“每年大量雪花银流入平宣侯府,可他本人却未在朝中领一衔半职。”

听得出程少卿幽怨的语气了。

沈情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来了一句:“还真像……”

她是说,有时候,程启和小乔的表情语气,很像。

程启执来一支笔,敲到沈情头上,沈情好不容易接住,又飞来一个本子,程启道:“去查。”

沈情:“查什么?”

“让刑部去查,名单上这些人,上任路上‘意外’死亡的有多少。”

“哦。”

沈情抱着本子出去,程启卷起面前的纸,皱紧了眉头。

纸上有个名字。

商遇。

“……引渡者。”他轻声自语。

沈情在刑部与刘桐整理凉州案厚厚一沓的案宗时,刘桐正在看绿水的证词。他一个七尺男儿,边看边擦泪,拳头紧紧篡着,嗨呀嗨呀不停叹息,末了,与他人一样,只剩两个字:畜生。

绿水在证词中提到了不少凉州府官员,他们不仅常年出入暗巷舞坊寻欢,且还在举行生祭仪式前,亵耍充当祭品的歌舞伎。

“有羊胡子的那个官……是引渡者。”绿水说道,“他喜欢胸上有红痣的……说这种叫雪里红,他用刀戳在了阿妹的红痣上,引渡她去了天上……”

沈情不是很懂引渡者是什么,回去问了小乔。

小乔放下手中的豆沙饼,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说道:“按照神女教的说法,引渡者就是,引渡神女下界的神使。”

“引渡神女下界?”

“嗯,神女一化归天后,云州稷山有神使,感受到上天之意,预知到神女将会在云州重生,因而挑了引神舞,引神女下界,从祭火与滔天水浪中降生。”小乔说道,“这个引渡者最后跟着新后入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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