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47)

“有时……觉得众生皆苦,有时,看着这街上的人,又觉得大家都活得很快乐。”梁文先道,“得了官,竟迷惘了,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为民为君,还是只为了自己。”

“想那么多作甚。”沈情翘起凳子,冲楼下掌柜喊,“姐姐,来碗酒酥。”

梁文先的细眉蹙着,远看像一团软面上落了根打结的细线,沈情不耐烦道:“梁老爹,莫要这副表情,您再忧虑下去,我怕您是要效仿先贤跳下昭川,让烦恼付诸东流水了。有什么可烦恼的,您是吃不好还是穿不好?您能坐在揽月楼有我陪着喝小酒,还有什么好哀叹的?”

“你不知,在吏部……”梁文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尽管压根无人注意这边,可他还是低下声,说道,“在吏部,真的好累。夜深人静时,我就会想,自己不过是东流水中的一滴水珠,拼力过三试,考入京城,如同溪水汇江,看不到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像你,你是行江之舟,知道自己要朝哪里去,船桨在手,努力划,达到目的只是时间问题……可我,只是江中的水,只能随波逐流,自己都难在激流中立身,还谈何帮你……”

沈情淡淡扫了他一眼,结果酒娘送来的酒酥,道了谢,尝了一口,叹了声好。

吃完,才三声叹道:“梁老爹,梁文先,梁谦啊……”

沈情指向对面窗户外的昭川水,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您若自比江水,那我这条舟,就靠您了,您可千万别迷了方向啊。”

梁文先拍了拍胖脸,道:“是的,我不能想这么多,舟无水不行,我要保持方向。”

揽月楼里进来了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老板高声吆喝:“香川阁,六位贵客!”

二楼的伙计立刻应道:“来咯,几位,请上座。”

待这几位年轻人上楼来,倚着栏杆斜坐着的沈情,与一位眼熟的公子打了个照面。

那公子哥愣了一下,笑着问候:“沈司直……梁谦?”

梁文先一怔,连忙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相迎:“秋员外。”

“哦!”沈情想起来了,这位长着一对桃花笑眼,相貌风流多情,眉头却总是似蹙非蹙,端着几分忧愁的公子哥,正是早上撞见的那位吏部清吏司员外郎秋池,是梁文先如今的同僚。

“你们吏部,是一起休了半日?”沈情站起来寒暄道,“我以为是梁文先自己告了假。”

秋池微微震惊:“您二位是?”

“这位是我同乡,也是同窗。”沈情介绍道,“我明日要外出办差,他来送我。”

“原来是同窗。”秋池礼貌笑了笑,说道,“我与几位朋友到楼上吃酒,就不扰二位了。”

梁文先连忙行礼,沈情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他上三楼进了厢阁,又坐了回来。

梁文先道:“我与你讲,秋池是吏部清吏司员外郎。”

沈情点点头,夹起一粒花生米吃了,说道:“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下次见他,态度再恭敬些,你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容易落人口舌,说你目无尊长,不知礼数。”

沈情这才记起,员外郎品级在她之上。

“抱歉,不是很习惯。”沈情道,“那么年轻,早上还在我们大理寺前闹了一出,让我对他尊不起来……跟你差不多大吧?”

“天顺十三年生人。”

“年轻有为啊。”沈情算了算,此人比自己长九岁,已是吏部员五品外郎,晋升速度算快了。

“家世好。”梁文先低声道,“父亲是现在的京兆尹,当年是先帝身边的御前侍卫,随先帝一起南下巡察三州,与四侯关系都不错,秋池本身又是好学的,老子关系硬,儿子又争气,这种世家贵族,自然晋升迅速,我们与他们自然是不能比的。”

“那他哥哥呢?”沈情忽然问道。

“哥哥?”梁文先愣了下,“秋池是……独子啊!你……你没听过京兆尹秋利夺花的事?”

沈情叹气:“我们大理寺不怎么传闲话的,哪能跟你们吏部比。”

“也不能这么说。”梁文先道,“知道这些,是因为秋池也是我吏部的同僚,所以大家闲时会提两嘴他家的事。他生母……”

梁文先偷偷看了眼楼上的厢阁,放低声音道:“秋池的生母是当年试才会的头名,诗词写得好,与秋池父亲秋利是青梅竹马,年轻时嫌秋利诗词不佳,说秋利要想与她成婚,先把诗词练好了再来,后来秋利在先帝的帮助下苦练诗词格律,在试才会上写了首咏美词,斩获诗词头名,得了花,献花给她,先帝当场赐婚,成全了一段姻缘。”

“啊,略有耳闻。”沈情道,“原来夺花献美说的是京兆尹。后来呢?这位试才会的头名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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