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53)

“大理寺老乔仵作?”秋池问道,“他抓这味药给谁吃?”

“给他儿子。”仆役道,“他儿子曾被川县的神婆抓去献祭,受了十多日折磨,太惨了,那老乔仵作不愿儿子想起,不得已抓了这药,让他儿子每日服用……”

“你派人去看过了吗?怎么样?”

仆役叹气:“瞧过了,他儿子也在大理寺当仵作,人是没事,可一身病气的。公子,是药三分毒,您看要不要?”

秋池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最终说道:“带我去。若是能让她忘了……也好。我会对她……我会对她好,一直对她好……”

仆役又道:“今日公子在揽月楼请的那位户部的贺大人,刚刚寻到府上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已把安铭的户籍销掉了,在京城的婚薄也销了,这人已经‘死’了,让秋公子放心……”

秋池长长吐了口气,说道:“去鬼街那个黑药堂。”

仆役带着秋池来到京郊一处阴暗潮湿又诡异的街巷,街巷两旁都挂着白纸糊的灯笼,臭鱼烂虾倾倒在街两边,气味熏天,到处都是晾晒的破衣烂鞋。

秋池皱着眉跟着仆役七拐八拐,才到了仆役口中说的黑药堂。

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秋池掩着鼻子,进了阴暗的屋堂内。

“小乔你要出远门啊?要这么多莫忘草。”一位精瘦老人称了一斤干枯发白的药草,包了起来,“拿着,记得每天都喝,莫要沾酒。”

“知道了,我走了。”柜台前的男人戴着兜帽,转过身,经过秋池时,侧头看了一眼:“……秋大人?”

秋池愣了一下,仆役连忙招呼:“乔仵作好,乔仵作也来抓药?”

“嗯,我来买莫忘草……”小乔说,“京城只有他家有。”

秋池压下心中疑惑,冲他点了点头,小乔离开后,秋池问道:“怎叫莫忘草?”

黑药堂的大夫说:“不叫莫忘草,怎哄他吃?”

那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事,还是忘了好。可哪里有人真的愿意忘记往事?再怎么苦痛,也想让自己记住,因为怕忘着忘着,就把自己给忘了。小乔这孩子,是老乔特意叮嘱过的,我们跟老乔也是老相识了,知道他的苦处,这才给这药草起了个名字叫莫忘,哄他每天吃点。”

仆役解释:“大人,我们也可以这般与心悦夫人说,先是寻个理由,让她每日吃些药,等她有了些往事的迹象,咱就能告诉她,每日吃莫忘,能治她忘事的毛病……”

秋池不语,眼中犹疑不定。

大夫问:“贵人,您要吗?”

秋池紧紧握着拳,张了张口,咬着牙点了点头:“包起来吧……我要。”

我要……

这是最好的办法,我要你忘了他,我要你与我重新开始,从此以后,再无烦忧。

作者有话要说:呀吼~来了。

☆、逃跑的夫人

第二日, 沈情领了牌子出门,见小乔身穿颜色发黄的白斗篷, 肩上系着一方蓝色碎花布小包袱, 垂头站在马车旁边等她。

沈情上前询问:“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小乔掀开车帘, 说道, “你先请。”

他一举一动, 都像出身世家的公子,知礼体贴, 自然不做作,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梁文先曾说过, 世家贵族出身的人, 大多彬彬有礼, 仿佛礼仪教养已融进骨血里,天生就有, 再落魄都带不走。

沈情艳羡这样的人, 因她知道, 尽管她自己是名师开蒙,沈府也从不短她吃喝, 可有些刻在骨血里的东西,那种急切要让自己看起来有用的想法, 那种怕一夜间丢失现有生活的穷酸, 标志着她与权贵世家的不同。

那些世家子弟,身上总有一种风轻云淡的轻松,他们轻飘飘的浮在俗世上空, 忧愁却不知愁,悲悯却从不真的动感情,知礼却与人保持着距离。

沈府养了沈情十多年,也没养出她这份身处上位俯瞰俗世凡尘的风轻云淡感,相反,沈情像个讨人厌的麻雀,浑身带着甩不掉的泥腥味,凭着骨血里的那股子野蛮和冲劲,饥渴地活着。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风轻云淡。

可这也是奇怪之处。沈情每次看到小乔时,都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他又亲切,又缥缈,而且这两者并不相融,而是间歇性轮换。

有时,觉得他像是穷苦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吃饱就好,万分珍惜已有的一切,似和天争抢着日子过,多一日便开心一日。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是个落魄公子,吃的精细,知书达理,身上有种穷苦人家不该有的淡然气息,就连偶尔露出的笑,也像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赏给身边人的,带着挥之不去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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