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9)

那个乔仵作身上……有着一种药味。不是生药草的味道,而是把药草煎煮之后的药味,湿润苦涩,味道很淡却萦绕不去,如影随形,像是已经入了骨,尤其今夜有雨,那味道随着雨,像是沾到了她的衣裳发梢上,挥之不去。

沈情翻了个身,闭眼抬头,仰躺在床板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除了人缘好,上天还赏了她一个本事,就是鼻子灵,不管臭还是香,到她鼻子里,至少要再浓郁一倍。

梁文先迷迷糊糊道:“沈知恩,你要忍住不翻身,让我睡个清净觉,我明日得了官,请你去吃八文钱一碗的薛家汤面……”

“薛家汤面?”沈情手睁开眼,倏地坐起,拍身下床板,“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李复的哥哥!”

一夜之间,丧妻失弟,家中发生这样的惨案时,身为家主的他又在哪?是否在现场?又是何反应?

“梁文先,明日去吃面!”沈情眼睛亮了起来,“我请你!”

三月初九,风停雨住,阳光明媚。

沈情早早地到大理寺报道去了。

大理寺六品司直的春制官服乃春蓝色,领口袍袖两指宽的铁灰边,上绣白兰,象征清廉高洁,官袍外罩扣拢,胸前则是一只针绣的狴犴。

大理寺分管物资粮饷的李姓官员道:“这是春制的官服,无论是到地方巡查还是在大理寺内当值,都需穿在身上,且要得体。”

今日是来大理寺取日常用物,沈情推了个小板车紧紧跟随在这位李大人身后,边走边问:“李大人,夏制的官服何时来领?”

“沈司直莫急,夏至前定会发放,到时等宫中通知便是。你需记得,待会儿换了衣裳,去事务司正厅谢过少卿。”

“晓得了,多谢李大人提醒!”

刑部又送来了一些案宗请大理寺复审,程启揉了揉眼角,余光瞥见一角春蓝色闪动,从案宗抬首,见沈情站于正厅当中,弯腰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沈知恩。”程启合上案宗,按照惯例,嘱咐了她几句大理寺条例,又问,“腰牌带在身上吗?”

“带着。”沈知恩把腰牌拿在手上,手指抚摸过腰牌上的名字。

“拿着它,告诉我。”程启在正厅河清海晏牌匾之下负手而立,“你到大理寺是为了什么?为报君恩,为国为家,为名为利,还是为了苍生黎民?”

每有新官上任,面对这个问题,回答大抵相同,无非是为国家也为苍生,不负君主提携之意。

沈知恩摸着腰牌,如明珠般的眼睛不躲不闪看向程启,铿锵有力道:“为求真相,为民洗冤,为行正道,不愧我心。”

“哼……”程启眼微微一眯,狭长的眼睛愈发窄了几分,他嘴角挑起,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与众不同。”

程启呷了口茶,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道:“沈知恩,我给你请了牌,可至皇陵谢恩。你何时要去,给我个话,宫中可是要派人跟着,指导你谢恩的跪姿仪态。”

沈情从未想过谢恩还需宫人指导,然转念一想,那里毕竟是皇陵,要给先帝和昭懿太子谢恩,自然要遵礼法,行为得体。

只不过这个时间……

沈情问道:“何时去,下官能决定?”

“你若要在宫宴前去,三天后的三月十三,日子合适,宫中的礼法官会安排。”程启面无表情道,“你若有旁的事,宫宴之后去,那我便回了宫人,推至三月二十七那日洒扫祭拜。沈知恩,你选什么?”

程启将沈知恩的知恩二字念的颇重,沈情犹豫片刻,问:“少卿大人,小林村杀嫂疑案……我能跟着复查此案的寺正大人一同前去吗?”

“哦?”程启微笑,“这么说,谢恩与查案之间,你选查案?”

“证据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隐匿,时日越久,查案越难。下官誓要公正办案,雪奇冤,缉真凶,下官待此案终了,查明真相,无愧天地良心之时,再去谢昭懿太子救命之恩!”

程启拿起手边的卷宗扔给沈情:“拿着,此案是刑部主事刘桐所呈,你若有疑,把案宗送回刑部去,找他重审便是。”

“哎。”沈情接过案宗,走了两步,才想到这是程启允她这个刚进大理寺的新任官员单独查案,连忙回身谢道,“多谢程少卿。”

沈情离开后,正厅的文职官员说道:“少卿大人,这就让沈司直接查案子,会不会太难为她了?要不下官去请寺正来,与沈司直一同前去,也好指点一二?”

“不必。”程启眼露笑意,“古往今来,有本事考律法头名的,怎会是普通人。傅瑶当年,也是新官上任就能独当一面的。”

他口中的傅瑶,即是他夫人朔阳侯,十八岁承袭侯爵,挑起御史台重任,彼时楼皇后暴病而亡,楼家风雨飘摇,累及姻亲傅家,傅瑶在朝中每一步都危机重重,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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