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伸出手摸了摸迟煜漂亮的下颚线，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好像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你。”她温柔。

那时周子琴还刚来伦敦读书没多久，还不太习惯出门随手带伞应对三百多日雨天的温带海洋性气候。

没带伞的雨天，她被困在咖啡馆里赶论文。看电脑屏幕有些累了，便开始抱着陶瓷杯抿咖啡，视线落在玻璃窗外的雨滴上。

雨天是一个忧郁的天气。凝视着玻璃，她总有一种世界都在流泪的错觉。

迟煜就是这时出现的。一身得体西装，一身难掩的贵气。

他告诉周子琴——你知道吗？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周子琴没有看他。

多俗套的搭讪。古往今来，宝玉一句“这位妹妹我曾见过的”成了多少人约定俗成的密语。好像这场缘分是前世的注定，并非是见色起意。

刚来英国时就有人叮嘱过她，一定要小心当地的华人，部分人渣就特别喜欢用华人身份骗留学生感情。

而周子琴对这位冒昧搭讪的男士的出现，谈不上有什么感觉。

可在她对上那人的眼睛时，却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眼眸很深，很亮，很熟悉。

这就是她当时仅能想到的单调形容词。

总有一种直觉，好像拥有这样眼睛的人，不会是坏人。

真是有些奇怪，周子琴向来是个不爱感情用事的人，可面对有关那个人的事时，却总是会丧失所有理智。

不了解的人会说迟煜对她是真爱，毕竟迟公子可不是个会搭讪的主。

周子琴对此没有做多的解释。

接受也不像是她会做的事。

“可能我们在遇到人时，都会变得不像平时的自己吧。”

为自己的情商鼓掌吧，她是如此善用高招。

而此时，洗浴室的潮湿让她不禁又一次想到了那个雨天。

“我喜欢你的眼睛。”

这是周子琴懦弱的坦诚。

她直起身，努力够到了迟煜的唇角，虔诚地落下一个吻。

*

闲来无事，周子琴又开始尝试做不同的中国菜，即便迟煜告诉过她，她不需要做这些事，她也仍乐此不疲。与其说是讨金主欢心，倒不如说是自娱自乐。

英国最近施行改革，好些企业都受了波及，迟煜也未能幸免于难。他时常加班到深夜，回来时都能见她缩在沙发上睡觉。迟煜也不忍心吵醒她，只得小心翼翼地抱起周子琴，把她安顿到床上。

得空了，他会疲惫地靠在周子琴肩头，而周子琴也默不作声，静静地翻看着手里的书。

莫名其妙的岁月静好。

周子琴喜欢看他小憩的样子，看他睫毛被夕阳铺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色，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每当迟煜发现她偷看自己以后，都不免笑：“有那么好看吗？”

周子琴大大方方地承认，“有。”

他大笑着，恶狠狠地搂住了她，像个刚抢了别人老婆的混蛋。

在得知周子琴最近在读麦克尤恩之后，他特意托人找作家要了一本特签书，用牛皮纸包好后，神神秘秘地让周子琴拆开。

是麦克尤恩的《阿姆斯特丹》。

“喜欢吗？”

简简单单的地名，却让周子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牛皮纸壳上出现了一点深色。她仓皇地低下头，努力想要摆脱这气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没有多问，只是叹息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红着眼睛抬起头，抱紧了手里的书，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很喜欢，真的……”又捂着嘴，默不作声地落泪。

“喜欢就好。”他温柔的声音在她的心头灌了一碗热汤。

周子琴把头埋在他肩膀，一声不吭地流着眼泪。迟煜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轻拍着她的背。

周子琴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有一个人告诉说，“我家里人想去阿姆斯特丹定居。”

她一愣，然后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喂，你知道为什么阿姆斯特丹犯罪率低吗？因为好多在别的国家涉及到违法的事情，在这里都是被允许的。而且啊，好多……”

然后她又列举了一大串荷兰发生过的，耸人听闻的案例。

说到最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自私，于是赶紧补充，“不过荷兰的建筑还是很出色的。你不是想学建筑设计吗？如果可以，去荷兰也是很好的选择嘛，上面的话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啊。所以说啊，我还是想留在中国读大学嘛。”点点头，表示认可。

听到想要的回答，可周子琴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她不甘心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