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繁星海潮(125)

“无论是我还是新媒体的主任,甚至是崔成州,我们都认为你有能力做更全面的记者。这段时间你了解了新媒体的工作,真的没有兴趣吗?”李彧很诚恳。

“新媒体的工作非常有趣,也很有意义。”商稚言说,“但我的理想不会改变。”

她的固执也让李彧很欣赏。李彧点点头:“有所坚持是很好的,还有一周,你要加油。”

商稚言自然是连连点头。

从浪潮社到工业园同样要花一个多小时。商稚言先在工业园外头的一个茶馆和黑三碰头,黑三才将她引见给自己的朋友。

黑三自从在工业园当上了电工,身材非但没有变样,反而愈发壮实,脸颊也多了几分肉,以往的瘦削和不精神都消失了。规律的生活让他看上去全没了年轻时的狠戾孤勇,已完全是最普通常见的中年人。

黑三的朋友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工人。商稚言递上明信片,苦主接过,她看到这青年右手尾指处缠着夹板,裹着纱布,厚厚一大团。他是这些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个,看模样不过二十岁出头。

一番介绍,商稚言得知受伤的青年名叫林健,是工业园吉阳装配厂的工人,今年春节后才开始在厂里工作:签了劳动合同,保险公积金一应齐全,工作三班倒,包三餐也包住宿,有加班费和交通补贴。这是工业园大厂的水平,商稚言等他说事情发生的经过。

事故发生在这个月月初。林健是流水车间的工人,负责装配一组零部件。当日机器有一盏指示灯始终不亮,车间主任让维修的人来看过,之后恢复正常。但在林健操作的时候机器指示灯再次失灵,同时刚刚拎高的零件全部松脱砸落,林健躲闪不及,右手被砸中,尾指当场被削去。

林健说着拿出了手机:“维修部的人当时还拍了视频,你看看。”

商稚言拿过手机。她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事故发生后的场景,但意外的是,拍摄者拍摄画面时,林健正在流水线上装配零件,机器还未失灵。

大约三十秒后,林健忽然转头看了眼控制台。就在此时,他头上零件纷纷掉落。有不少人大喊“躲开”,林健一个趔趄,没能及时跑开反而摔在了控制台旁,紧接着他便捂着手开始大喊。画面晃动厉害,商稚言听见有人用方言说话:“健儿手指没咯!”

“这个就是证据,你说对不对?”林健问,“我们想看车间的监控记录,但车间不让,厂里也不让。不仅不让我们看,还把我们赶走,连工伤认定也不做。你说说,这是不是欺负人!”他连骂了几句脏话。

商稚言瞥了一眼录音笔,提醒:“我正在录音。”

林健闭嘴了,再开口时他压抑了自己的怒火:“我都想好了,厂里再不认定,我就去劳动局告它!”

“你们这次不是去上访么?有什么结果?”

“没有上访,去别的地方看医生了。医生说我这个手是伤残级别,以后做不了重活了。”林健说,“我还没结婚,我以后是不是就成了废人?”

眼看他又要激动起来,商稚言忙安抚道:“你怎么会是废人?好好做康复,还有很多可以做的工作。”

陪林健过来的工友问:“你什么时候帮我们报道啊?上报纸还是上电视?”

整段事实非常清晰,证据也充分,最蹊跷的是吉阳装配厂的态度。目前我们国家的工伤赔偿原则是无过错、无责任赔偿,凡是发生工伤,不管是环境问题、机器问题,只要有损害结果,哪怕是员工自己的疏忽,都应该认定为工伤。按道理说,一个能为工人购买所有保险和公积金的正规厂家,是不会在这方面为难工人的。

“厂里说过为什么不给你做工伤认定吗?”商稚言问,“你们和工厂协商过没有?”

“协商过了,工厂说不是他们的责任,还把我赶出宿舍,不让我住也不让我进厂。”林健又激动起来,举着手机,“是不是欺负人!是不是睁眼说瞎话!视频都有!视频就是证据!”

他身后几位工友忙拍拍肩膀让他冷静。

商稚言让林健把视频发到自己手机上。她拍下了林健和吉阳装配厂的劳动合同,林健还带来了工资卡的流水和工伤认定申请书、鉴定证明,一切可能需要的材料他都已经准备好了,非常齐全。

“我是十级伤残!”林健指着鉴定证明,“这么严重,我要二十万不合理吗?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商稚言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工伤鉴定标准里,十级是最低的一级。二十万的金额,似乎是太多了:工伤十级可以获得七个月工资的一次性补助金,按照林健一个月六千多的工资来计,大概是四万多元。但工厂也会在此基础上添加误工费、营养补助、精神补助等等费用,按照一般情况,他能得到的赔偿不会高于十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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