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繁星海潮(93)

谢朝:“……浪潮社?”

小陆:“对对对,就言言……嗯咳,就商老师工作的浪潮社。”

自从上次商稚言气哼哼离去,谢朝就没再见过她。她也不跟谢朝联络,反倒和小陆聊得很开心。小陆时不时跟谢朝说两句商稚言的事情,商老师今天下乡干活了,商老师写完稿了,商老师发的朋友圈好好笑谢工你看吗?

谢朝不看,但他用自己手机搜索了商稚言的号码。商稚言的微信名称是“言言”,这让谢朝牙关有点儿疼。这个昵称原来已经不是亲密朋友才能喊的了。

他此前没想过要跟商稚言和余乐恢复以往的关系,其实他更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与商稚言重逢。这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商稚言是浪潮社的记者,谢朝一直以为她是跑社会新闻的,谁料科技线也是她工作范围。

余乐的电子邮件里常说商稚言的事情,但从来没附过照片。谢朝不知道商稚言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强烈地好奇过,有时候甚至在睡梦中也能遇见成年之后的商稚言。他们在漆黑的海滩上漫步,灯塔扫亮满天星辰,商稚言站在海里,冲海堤上的谢朝说: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

他以为自己可能会认不出,但商稚言实在没多少变化——暌违十年,她依然是那个见到朋友就高兴奔近,要在你肩上拍一记的快乐小姑娘。

谢朝开着车,远远的便看到浪潮社的LOGO。浪潮社的办公楼位于中心CBD区外缘,原本是出版集团大楼,其中有几层被浪潮社租下,大咧咧在外墙装上了浪潮社的标志。从外侧眺望,浪潮社上方是某某出版社,下方是某某音像有限公司,密集的一排,全是文化产业,热烈中带一丝窘迫。

将近十二点,楼上仍有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都是彻夜加班工作的人。谢朝很快找到了小陆说的铺子。店面不大,挤在便利店和面馆之间,是这条静谧昏暗道路上明亮的三扇门。店名叫“时刻”,谢朝推门而入,电子铃叮当地轻响一声。

店内只有一个售货员,扬声招呼一句“欢迎”。橱窗内果真还有蛋糕,但显然这店里主营的还是咖啡餐点,蛋糕看起来已经不太新鲜。

“没有芒果慕斯吗?”谢朝问。

那青年摇摇头:“或者你看看蓝莓慕斯和草莓派?这是我们店的招牌。给你打八折吧,十二点了。”

谢朝心想,可谢斯清只想吃芒果慕斯。

谢斯清今年大学毕业,春节回国度假后到现在还没回去,毕业手续基本已经办好,她天天在家里瞎玩,大型游戏通关数个,最近痴迷于操纵刺客在老城市里跑酷。

和商稚言重逢那天,谢朝循例回家吃饭。谢斯清见他情绪不高,连连追问,问出缘由后接连不断叨咕了几十分钟。

她的叨咕是有用的。至少再见到商稚言的时候,谢朝不打算装作不认识了。和生气的脸相比,谢朝更想看到商稚言快快乐乐冲自己奔来的模样。

但他在这方面似乎缺乏天分,每次和商稚言说话,都像在暗火上泼了一层又一层的油。

“你们这儿能送外卖吗?”谢朝把蓝莓慕斯和草莓派都买了,指着窗外问,“送到浪潮社。”

“可以,你留下地址和手机就行。”

谢朝刚想写下,笔悬停了。他不知道商稚言哪一层,也不知道她具体哪个部门。

此时,浪潮社财经新闻中心记者部里,商稚言接连不断打喷嚏。崔成州催她回家,商稚言用纸巾擦擦鼻子,摇头:“我们先解决这件事情。”

崔成州:“这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了。”

记者部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桌上两份吃了一半的外卖,已经冷了,面汤上结一层薄薄的油茧。

从精神病院回来之后,崔成州就一直抽烟沉思。他移动到窗边,持烟的手从窗户小缝探出去,烟雾便不会扬进屋子里触发烟雾报警器。商稚言不小心吃下几口二手烟后干脆坐远,和崔成州一样发呆。

崔成州结婚之后就基本戒了烟,只有在遇到极大难题时,他才会抽上几口。

发生在黎潇身上的事情太可怕了。明仔母亲说得不清不楚,但这显然不会是她的臆想。黎潇的母亲为什么急着带她回家?为什么黎潇会突然撞墙自残?黎潇的恐怖症从初中就开始了,她害怕钨丝灯泡。而她的卧室里,恰好就悬着钨丝灯泡。

商稚言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当时坐在石凳上,呆呆地听着医生富有技巧地向明仔母亲询问更多的事情,只觉得身体很冷很冷。周围蓬勃的一切仿佛和她无关,和深陷绝望的小女孩也无关。

在黎潇的母亲即将办理完出院手续的前一刻,医生拿走了黎潇的病历。他以黎潇的情况尚不稳定为理由,不允许黎潇出院。得知这消息的瞬间,黎潇脸上霎时一阵放松,紧接着,女孩开始无声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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