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野玫瑰(69)

弟弟红着眼睛看向裁判官,嘶声力竭地喊道:“我家人每年都会给神殿捐赠数万银币……我姐姐死后,为了让她安息,我们甚至捐赠了一个牧场,没想到杀死她的,居然是她生前最信任的神甫……”他说着,竟当场抽泣起来,“老天啊,我居然还想当神甫,居然还想以神甫的身份去抚慰她的灵魂……天啊,我究竟在想什么?”

眼看着失控的人越来越多,神使的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他已经听不见这些人在说什么了。

他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穿过浓浓的黑暗,发出雷鸣般的震响,朝这里隆隆驶来。

巨大的车轮无情地碾碎了教区神殿积累多年的声誉,正如弗莱彻司铎无情地碾碎了那些可怜的少女的性命一样。

苍白而明亮的阳光从云层渗漏下来,驱散了周围的黑雾,四面八方竟全是残缺不全的尸首,人们满脸愤怒地搂着这些尸首,向神殿讨要说法。

神使浑身发抖着,头上的冷汗已经变成了热汗,热气附着在夹鼻眼镜的镜片上,使他眼前的画面变得无比模糊,就像哭过了一样。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艾丝黛拉了,民众愤怒的讨伐声就足以令他毛骨悚然了。

然而,艾丝黛拉的证据并没有全部呈上来。

她还有证据!

就像后脑勺被敲了一闷棍,神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从审判席上栽下去。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恐惧的情绪达到了顶点,不管是念珠还是祈祷书,都不再能使他镇静。

他一边擦热汗,一边握住无名指上的宝石戒指,想像往常般从中汲取力量。可他一想到,这枚戒指象征着整个教区神殿,而民众愤怒的唾液马上就要淹过神殿的地基了,他就恨不得把这枚戒指扔得远远的,逃避即将到来的惩罚。

他恐惧地想,至高神使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把他活剐了的!

他错了,真的错了。他不该因为被艾丝黛拉摆了一道,就盲目地包庇弗莱彻司铎,也不该不听戴恩的话,三番四次地轻视艾丝黛拉。

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神使想要道歉,想要忏悔,想要使劲浑身解数,挽救眼前失控的局面,可他的双腿阵阵发软,还没有站起来,就跌坐了回去。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神使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道,“镇静,镇静,不能慌,要想办法……想办法还击。对了,女巫,说她是女巫。就算死,也要拖着她下地狱……”

神使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小,裁判官并没有听见他恶毒的低语,但骑士长的耳力极佳,把他的盘算听得清清楚楚。

骑士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到了这种关头,这人不想着反思自己的行为,挽救自己和教区神殿的声誉,第一反应竟然是污蔑艾丝黛拉是女巫,把她也拖下地狱。

教区神殿的名誉,毁在这种神使的手上,真的一点儿也不冤枉。

戴恩作为整个教区最了解神使的人,就算没有听见神使的自言自语,也知道神使在想什么。

果然,神使已经无药可救了。

也许神使并不是愚蠢,而是恶毒,因为太过恶毒,完全看不到面前还有别的选择,只想着蝇头微利,以及如何整死他人。

就像一开始,他因为被艾丝黛拉讽刺了几句,就视而不见弗莱彻司铎的罪行,一门心思想送她上火刑架,结果自己却被连连摆了好几道……有没有可能从那时候起,他就落进了艾丝黛拉的圈套?

当时,艾丝黛拉是故意激怒他,扰乱他的思路,让他无法在司铎的事情上做出正确的决断?

可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难不成她和神使有私仇?

戴恩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出答案,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现在只想看神使自取灭亡。

与此同时,艾丝黛拉呈上的最后一件证物——记名册,也完成了画面的回溯。

当那本厚厚的硬壳记名册,散发着耀眼的白光,飘浮至半空中,向人们一一展示,司铎是如何面带微笑地写下那些少女的名字,又是如何用心满意足的表情抚摩这本记名册时,正常的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人们的愤怒了。

就像悲痛到极点的人,只能发出动物般的哀嚎一样,围观的民众也只能用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宣泄心中暴涨的怒意。

神使有一句话说对了,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善人还是恶人,他们一眼就能分清,没有人能蒙蔽和愚弄大众。

最后一件证物,几乎把司铎的罪行钉死了,就算是至高神殿的神使来了,也不能指鹿为马,说司铎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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