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就像个孩子一样，对未知的死亡异常恐惧。

但死亡是人类必然的终点，怎么也避免不了，周廿并不想欺骗他。

贰拾依然小声啜泣着，一边哭一边叫周廿的名字。

周廿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场搭讪竟然会引出这么大的问题。

那天在楼梯间里，他们初次聊到过死亡的话题。贰拾后来没再提起，周廿以为他已经忘了，没想到他一直放在心上。

刚刚进卫生间的人很快就出去了。

周廿让贰拾从自己肩上抬起头，他脸上的泪水几乎都在衣服上蹭干了，此时眼眶通红，鼻尖和脸颊都有些泛红，嘴唇也是一样，像只小花猫。

贰拾愤愤反驳：“我才不是小花猫呢。”讲话还带着鼻音。

他哭了一回，情绪发泄出来不少，周廿放心了一些，故意逗他：“你就是小花猫，要不以后我叫你小花？”

“不要。”贰拾把脑袋偏到一边，不去看眼前这个坏坏的主人。

他都哭成这样了，坏阿廿还逗他呢。

“好啦，还要继续逛吗？”周廿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他们现在在外面，做什么都不太方便，安抚情绪才是最重要的事。

贰拾有些扭捏地问：“还有哪些动物呀？”他刚刚才哭过，现在马上好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廿神色自然：“其实也没多少啦，还有一个鲨鱼就看完了。”

他们是中午进来的，花了三个多小时，已经基本上逛了一圈。

贰拾一听是鲨鱼，神色纠结了半晌，最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要看。”

于是周廿趁卫生间没人，在洗漱台前给他擦了擦脸，两人又去了鲨鱼馆。

鲨鱼馆是一个类似通道的地方，头顶一大片弯曲的玻璃，隔离了养着鲨鱼的水池和底下的行人。

周廿依然让贰拾走在靠里那一侧。

贰拾抬起头，看着脑袋上方的鲨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很好奇，忍不住想看，但又觉得害怕。周围有人，不能正儿八经地牵周廿的手，只能松松地拉着小拇指。

嘴上不停地念叨：“阿廿，我有点怕……不过真的好大呀……噢，他张嘴了，啊啊啊牙齿……”

周廿绷直了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错身而过的行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鲨鱼有什么好笑的？

从海洋馆里出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广场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周廿看着脚下孤零零的一个影子，发了会儿呆。

其实不止贰拾在考虑死亡的事，周廿也常常会想到，特别是最近，想到的频率越发高了。

兴许就是因为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得太多，贰拾才会因为这件事而哭泣吧。

贰拾迟迟不进入第四个阶段，周廿心里总是忍不住担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会一直维持着这样外人看不见的形态一辈子吗？会不会哪一天就突然消失？

即使联络员明确说过不会，这样的问题总是在不经意间跳入周廿的脑海。

要不是贰拾的存在这样明晰，还有异世界联络局的存在，周廿可能早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妄想症。

但他知道不是。哪怕没有影子，贰拾就是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身边。

他不打算把这个问题再藏在心里，至少得把贰拾的顾虑消除。

晚饭后，两人照例在阳台散步。

周廿套着那件毛茸茸的粉色外套。他希望贰拾看了能开心一些，还特地戴上了帽子。

转了好几圈，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重要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没说出口。

他好像被贰拾惯坏了。

那些不想说的话，只要在心里转一转，贰拾就能精准捕捉到，所以他越发不习惯说出口。

算了，还是进去了再说吧。

贰拾刚想开口，就听到他在心里自言自语「抱着说应该会好一点」，立马闭紧了嘴。

这种白白来的福利，他才不会拒绝呢。

周廿抱着贰拾坐在沙发上，心里依然忐忑。

又是漫长的废话之后，周廿哀叹道：“你怎么不问我啊！”

贰拾一脸无辜：“问什么呀？”

周廿翻了个身，把他压在沙发上，恶狠狠地盯着他：“不要装作不知道。”

“阿廿什么都知道。”贰拾一点儿也不怵他色厉内荏的样子，抬手隔着居家服按了一下他的后腰，身上的人一时失力，落下来被他抱了个满怀。

怀抱被填得满满的，似乎心里某个空落落的角落也被填满了。

贰拾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说吧。”

周廿想要坐起身来好好说，但被他抱着没法动弹，只好在他耳边闷闷地开口：“就是，我会死这件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