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游戏(103)

作者:浮瑾 阅读记录

也没有谁能真正陪伴谁走过这漫长的一辈子。

都会失散,都会离开。

小时候母亲对她很是严厉,若是犯了错的话总是少不了一顿责骂。怀歆那时年纪尚轻,跌倒在地上只会哇哇大哭,而母亲却只冷眼站在一旁,呵斥着让她学会自己站起来。

家里电视机柜上放着一柄钢尺,她不会忘记打在身上有多痛。学习钢琴的时候弹错一段旋律,掌心就会泛起红印。

对于怀歆来说,童年是一杯微苦的淡茶,总是笼罩着浅薄的阴影。

可她也曾拥有过一段舒心的时光,那就是和外婆待在一起的日子。

暑假时怀歆曾到乡郊和老人家住过一段时间。她像个野孩子,在草地里打滚,无拘无束,因为贪玩想摘树上苹果,结果从枝桠上翻了下来。

压坏了树枝,还碾倒了一片外婆精心种植的栀子花。

怀歆痛得要死,小脸灰扑扑,抱住流血的膝盖哭得眼泪汪汪。

一片朦胧中外婆朝她走过来,她条件反射地缩起身子,钢尺落在身上的痛觉又隆隆作响。

——而老人只是把她抱进怀里,宽厚而带有皱纹的手掌抹干了她的泪,柔声问囡囡摔疼了没有。

她的神情是那么宽和,怀歆怔愣地注视着她,心里有朵小芽冒出来,小心翼翼地绽开。

在父母身边,怀歆每时每刻的神经都会绷紧,不敢行差踏错。

可只有外婆毫无保留地待她好,当她是个孩子。

外婆教她认清各种品种的花,给她织各式各样的小帽子,还给她烤香喷喷的绿豆饼吃。

她不会因为怀歆犯了错就责罚她,反而会耐心温柔地同她讲道理。

“囡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等怀歆抽抽搭搭说完,外婆就笑呵呵哦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囡囡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样的方式不可取哦。我们拉钩钩,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好不好?”

小团子伸出白嫩的小手,与外婆起褶的大掌勾住,糯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她年纪尚轻,殊不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也是一句誓言。

而今外婆却不在了。

怀歆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哽咽出声。

视线渐渐模糊,看到大海的尽头,弗吉尼亚号愈发渺小。无声的毁灭,时间幻化成一串没有意义的符号。人生不过一场渐行渐远的旅途。

在这样幽暗又隐秘的角落,怀歆摊开自己的伤疤,想触碰又不敢,思绪混沌,像是一刻不停地往下坠。

就在她觉得既黑又冷的时候,旁边倏忽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有温热指腹触上她湿润的眼尾,替她擦拭泪水。很温柔的动作。

“别哭。”有人对她说。

怀歆恍恍惚惚地抬眸。

昏昧的光线莹莹照见那人隐没于暗处的半边脸庞。他的眼眸深而沉,蕴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怀歆睁大眸子,泪水仍朦胧打着转,看他缓缓朝自己靠近,垂下眉眼,抬起手轻捧住她的侧脸。

“不要哭。”

他嗓音沉在耳畔,连同呼吸,温度,所有可以感观的触觉化成这个人极致的具象,如同温暖的风将人层层环绕。

怀歆蓦然回到外婆家那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乡间小道。

生机勃勃的草坪,冠幅广展的大树,明黄色亮丽的秋千,还有一大片漂亮的栀子花,夏天的色彩生动而鲜活。

如果外婆不曾有过病痛,那么这样的情景便可以永远的停驻在漫长的光阴里吧。

那天的雨下得好大,院里的栀子花都枯败萎蔫,怀歆蹲在灵堂前,嚎啕大哭。

老人家躺在一方小小的灵柩中,孤零零的一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只剩下满地凉透了的白色栀子花瓣。

她心头痛彻——因为知道,从此世上又少了一个那么爱她的人。

孤独的时候会感觉到冷,所以格外渴望被人拥抱。怀歆红着眼看着身旁的人,眼泪流得愈发凶了。

她总是这样,无论是哭泣也好,难过也罢,总是无声而静默的。睫毛湿漉,鼻尖通红,可怜得让人心疼。

两人呼吸几近交叠,似有喟叹一声,男人倾过眸,离她更近。

肩头被握住,怀歆已经判断不清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他的,脸颊向前贴过去,触及一片温软的毛呢布料。

周遭是海水浪潮的拍打声,蔚蓝的大海中,船沉了下去。

她埋在他的胸口,发着抖,隐忍地落泪。

郁承轻拍了拍她的背,诱哄的姿态。怀歆感受他修长的指尖穿过她的发,压上去,倏忽将她向怀里按得更深更紧。

恍惚间听见他一停一顿的,沉沉的心跳声。似有千言万语,却藏身于暗潮汹涌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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