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巧不巧(79)

她开始哭,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全世界都在心疼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还担心她这种厚颜无耻的纨绔会得ptsd,还给她请心理医生……她有什么好被担心的啊?又有哪里值得人去心疼了?比起林宇唐来说,她简直是生活在天堂。

最该被心疼的人是林宇唐。

她很想知道他的家人到底怎么样了?他现在又在哪里?是在和家人们一起其乐融融的过年么?吃团圆饭了么?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过的到底好不好……

哪怕他以后再也不原谅她了,再也不喜欢她了,再也不理她了,只要能来见她一面,跟她说一句他一切都好也行啊。

但是他却消失了,微信和电话统统不回,无论给他发什么都如同石沉大海,还有,听同学说,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学校,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班主任都不知道。

她好像彻底失去了他。

大年初五,孟牧丞他爸妈领着他和他哥来她们家里拜年了。

她已经有好久没见过孟牧丞了,听说他今年六月份就要去美国读书,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给孟牧丞他爸妈拜了年后,她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继续刷题写卷子。

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不消多想,一定是孟牧丞。

她不想开门,就当没听见,孟牧丞就一直敲,连节奏都不变,不疾不徐张弛有度,像是和尚敲木鱼,敲得她心烦,不得不去给他开门,却没让他进屋,门也只是开了一道小缝。

她站在门缝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有话就说。”

孟牧尘今天穿得挺正式的,白衬衫配牛仔裤,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将“风流倜傥”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他的话不多,开门见山,语气笃定:“你没错,林宇唐也没错,你们都是受害者。”

陈染音先是一僵,紧接着就红了眼眶。

这几个月以来,身边所有人都在向她灌输“你没错,全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你”这种思想,家人们唯恐她有心理负担,于是把错误全推给了林宇唐,但越是这样,她的心理负担越重,愧疚感也越发剧烈。

这件事根本不怪林宇唐,若说错了,那么他最大的错就是认识了她,是她撺掇着他逃学的,是她在他最需要支援的时候抛弃了他。

只有孟牧丞愿意对她坦白并承认:林宇唐没有错。

她哽咽着咬住了下唇,犹豫片刻,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把房门开大了一些。

孟牧丞走进了书房,她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们都站在原地,她无声地哭泣着,孟牧丞也没有去安慰她,沉默地陪伴着她。

许久后,她终于开了口,嗓音嘶哑而呜咽,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极为痛苦艰难:“那天晚上,他问我还敢不敢再见到他,不敢就下车,敢得话就陪他回家。我害怕了,我不敢,我下车了,我特别特别特别无耻,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抛弃了他,但是他那个时候一定特别孤独,一定特别需要人陪,他肯定也害怕,但是我却推开了他,我甚至不愿意向他施舍一丝一毫我的同情心,他豁出命把我救了出来,我却没有勇气陪他走到最后……”

她把孟牧丞当成了教士,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地向他忏悔着一桩又一桩从未向其他人吐露过的秘密:“我甚至不敢向那两个来找我做笔录的警察坦白那天晚上我们分开时的细节,我只对他们说‘林宇唐让我下车,我就下车了’,因为我怕他们知道真相后谴责我,鄙视我……我真的、对不起他……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他根本不该救我。”

负罪感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似的不断的凌迟着她的灵魂,她的内心备受折磨,甚至极度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那个晚上?

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也不用自责了。

但是她却活了下来,无耻又痛苦地活着,对一切都束手无策。

孟牧丞微微蹙起了眉头,满目担忧地望着她,想劝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安静地聆听她的倾诉。

陈染音双目红肿,哭得泣不成声:“我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他没有任何错误,是我逼着他逃学的,全是我的错,我还自私地下了车……现在我后悔了,我想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下车,我会一直陪着他。”

生死交付一整晚,他们两个的灵魂早就契合在了一切,所以,她根本无法承受失去林宇唐的痛苦。

如果时间能倒退就好了,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勇敢起来,会义无反顾地陪他走到最后。

孟牧丞抿了抿唇,犹豫着抬起了右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见她没有抵触,他才轻轻地用掌心覆住了她的脸颊,拇指轻揩着她的眼泪,温柔而笃定地对她说:“你没必要自责,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勇敢,换作是我,我也会下车,因为我也怕死。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怕死,不怕死的是少部分,这种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无畏英雄,余下的全是普通人,贪生怕死是普通人的常态,谁都没有资格去谴责你下车的行为,你也没必要去谴责自己,你只需要好好活着,平凡而努力地活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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