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妖僧尾随的日子(23)
傀鼠,说是鼠,实则是冤魂。
死者身体腐败后,魂魄无处寄托,死物虽容易附着,但无法控制,较为被动。
所以坊间阴沟里无可计数的老鼠成了最好的选择,他们身体小,魂体弱,能轻易侵占,四处移动。
自从入城,他们虽然接触了不少幻阵,从中了解到城中子民的过去,但一直没有遇到怨魂阻挡。
阑珊先前还暗自奇怪……
原来,这满城的怨魂都寄生在鼠类身上,变异成了傀鼠。
他们被傀鼠包围,阑珊很快被冲倒,淹没在鼠群里。
阵法的分支一直蔓延到她的心口,闪着粼粼的金光。
许是为了逃避被鼠群包围的现实,她的意识也沉入这片金光之中。
第15章
再睁眼,周围的场景不再是佛堂,而变成了一座府邸。
府邸正中是片莲池,突兀地坐落在院落中央,像是一个外来客,与此地格格不入。
阑珊看到,莲池中央有座亭台,有名女子每日都坐在那,兀自吟唱:人参合欢,半夏沉香,相思子当归。
不久,又唱道:花开荼蘼,南辞不归,不归,不归,不归……
女子不知枯坐了多少年,唱了多少岁月。
廊外的海棠枯荣,暮去朝来,霜凋夏绿。
满池的莲花不知开了多久,然后,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全部…枯萎了…
依旧是记忆中的场景,阑珊就站在亭台的对面。
这次她清楚地看到了女子的脸,独坐亭台,日日枯等的人,原来…竟是她自己…吗?
眼前不知模糊了多久,等恢复知觉,好像也不过是一瞬间。
佛堂内的傀鼠仍在肆虐,阑珊置身其中,被踩踏着,拥簇着,被恶心的细舌啃噬着。
阑珊强撑着坐起身,身上被啃噬出许多细小的伤口。
她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些会攀咬的小东西,当年被小蛟咬伤后,也是哭了大半月才停息。
她该怎么办?
当阑珊无助地抬起头,不归正在不停列阵。
用来压制恶蛟的符咒阵法不得已都用来抵抗傀鼠,他却始终没有拔出那柄压阵的禅杖,用它来砍杀。
他离得好远啊……
莲花真是顶脆弱的花,她也…是世上最没用的妖修。
以至于在在这样的时候,她只能噙着模糊的泪眼,隔着数百年的光阴,与他遥遥对望。
阑珊感觉到身体上附着着一股力,原来那阵法的分支,像是绳索一样,拉着他,飞向不归。
到跟前时,不归右手拔出禅杖,迅速化为银枪的形态。左手抱着阑珊的腰,抽身离开。
青年虽被傀鼠刻意避开,身处阵法之中,一时却还无法挣脱。
等到安静的地方,阑珊才真切的感到身边人的温度,抱着不归的脖子,难以自抑地大哭,像个走失的孩子一样。
她哭喊着:“不归,不归……南辞”。
南辞才是他的名字。
他们都还在荼蘼山谷的时候,每当南辞离开很久,不道归期,阑珊就会生气地这样叫他。
现在,阑珊再也不想叫他不归了。
她们水里生养的东西,最是能哭。
她化形后就被介鳞带走,以往都是压抑地流泪,从来不在他面前哭。
只是沉默,悄悄地抹眼泪。
这也是她哭的最凶的一次,竟是一下哭晕了过去。
醒来时,阑珊发现自己坐在南辞的臂肘,头正埋在他的衣领里。
日光正盛,刺的她睁不开眼。
这样耀眼的日光却没有丝毫暖意,阑珊感觉像是身处寒冬,冷极了。
封城阵内的昼夜、季节都已错乱。
阑珊半点受不得冻,不禁往南辞怀里凑。
抬头看时,只觉得他的眼里晕开了散不尽的愁绪。
阑珊抬手,轻轻抚摸南辞脖颈上的黑色筋脉。
静止的,冰凉的,没有生机。
她从来没有这样触碰过南辞,以往都是南辞坐在莲池边,轻轻抚摸自己的花瓣。
后来流落在外时,阑珊还读过一首诗。
讲一对夫妻多年未见,重逢时,妻子容颜逝去,早已物是人非。
两人花底相看,一语不发。
只道是,阅尽天涯离别苦,一缕新欢,旧恨却是千千缕。
原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修者少有为容颜老去为难之时,他们没有什么易老,可几百年过去,确实已是物是人非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介鳞,那头恶蛟,狼心狗肺的四脚爬虫。
她自废修为,化莲重修,脑中除了残留的几个片段和南下寻人的念头,一切空白。
原来自己的一魂一魄一直在他那里,顺着阵法回到自己身上,才苏醒了过往的记忆。
看着南辞如今的模样,阑珊不忍心再摸了,只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问道:“你一直知道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