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89)

忙又拍拍同桌肩膀,“迟雪啊,借我一下固体胶吧,突然想起来我也没贴照片呢,差点坏事了。”

“……”

“……迟雪?”

怎么不理人的。

方雅薇只得在她眼皮底下晃了晃手,又加大音量喊了她一声:“迟雪!”

对方这才如恍然梦醒般,肩膀抖了下,悚然抬头。

她又重复了自己想借固体胶的需求,迟雪遂把手里的固体胶递给她。

然而,等方雅薇粘好照片、把东西还回去,她却依然一反常态地维持着僵坐的动作。没有背单词也没有做卷子,简直“闲”得不像她本人了。

方雅薇以为她是不舒服,说脸怎么这么白,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迟雪却只是摆手说没事,左手撑着额头,严严实实挡住脸。

怕人不相信,甚至又随手扯了一张卷子来做——

当然。

如果忽略那天她人生头一次,做选择题低到离谱的正确率,这种伪装倒是的确很好的将她心情掩盖过去。

偏偏那天下午又轮到她们那一组值日,几个男生一下课便不知所踪。

扔垃圾的工作于是不得不交给她和方雅薇,两人一人一边,抬起大垃圾桶。

到了垃圾场,负责收废品的清洁人员将垃圾桶整个倒扣,怪味瞬间扑面而来。

“呕!”

方雅薇拿着早提前准备好的餐巾纸捂住鼻子,仍然忍不住干呕,又顺势踢开地上滚落到她脚边的塑料瓶。

直到迟雪淡定地从那叔叔手里接过空了的垃圾桶,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捻”起另一边扶手。

“气死我了!”

边走还不忘抱怨:“那群男生真的没点用,关键时候还要我们两个女孩子来倒垃圾,要他们干嘛。”

“嗯。”

迟雪点点头。

却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向垃圾场的方向。

工人正在挑挑拣拣,把能回收的塑料瓶和易拉罐放在一边,其他如果皮或零食袋之类的又另作处理。翻来翻去,有个小小的纸团被随意丢弃在地。

还能回收吗?

她突然莫名地想。

也许这张纸会和许多没用的废纸一起,脱墨漂白,变成一张全新的纸。

又或者它太微小,会被遗落和丢弃,最终在某个草丛又或是垃圾场的角落被人发现。

然后廉价的少女心事,再换来几句调侃的笑语。

“什么年代了还写这么老土的话。”

“祝别人当然要祝发大财啊,”

“迟雪……你看什么呢?”

旁边的方雅薇突然戳戳她肩膀。

而她被提醒着收回视线。

又转而侧头,看向满脸疑惑的同桌。

“怎么你从下午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方雅薇问她,“而且垃圾场有什么好看的?臭死了。”

她闻言笑笑。

远处,傍晚的火烧云映亮半面天空。

穹顶之下,她的悲欢那样小,小得微不可查。

好像只要不说,就不会被发现,可以藏好,就没那么痛了。

一点也不痛了。

“我只是觉得,”她说,“时间过得好快,我的青春,怎么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

十九岁。

迟雪经历了一段平静的青春,迎来了不痛不痒的高考。

考完试那天下午,不管考得好坏,几乎所有人都在狂欢,试卷和笔记如雪花般从各楼层往下洒落。

年级领导平时最爱训人,可这次竟然也什么严厉的话都没有说。

只拿着个大喇叭在楼下向他们喊话,说:“扔试卷可以!不要扔书砸到人!”

“同学们,高考结束了,最难的日子过去了——祝你们毕业快乐!!”

“去往你们天南海北的大好前程吧!我们以你们为荣!”

大家先是哄笑声不断。

然后不知是从谁先开始。

忽然的,没个预兆,又抱着身边“同苦”过的同学骤然痛哭失声。

老严从办公室出来,有人跑过去问他这次高考数学押尾题的答案。

结果他眉毛一横,说老师都教了你三年了,自己不会算啊。

男生被吓了一跳。

结果他竟然是故意装凶,凶完了又笑。

竟还难得慈祥地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说:“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以后你人生的路还很长,孩子,不过只有到那时候,你才会发现这种有标准答案的时代,再也回不来了。”

迟雪也是听人说才知道,据说她们这一届,是老严带的最后一届高三了。

执教鞭四十七年,那天的最后一堂课,老严对他们这群最后的“花骨朵”,留下了最后的肺腑之言。

“一定要往前看,往前走。”

他说:“同学们,当你们觉得路很难走的时候,不要想着回头。你要告诉自己,最难走的路是上坡路,而所有的失败,在你没有彻底倒下之前,都还不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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