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味仙(100)

她半跪在地上,晃了晃脑袋,尖锐的耳鸣几乎让她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

一时有沅霜的声音,或是父母的声音在耳侧来回盘旋,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冰天雪地里朝她招手,说要带她回家的少年。

那些声音和画面都在不断地勾起埋藏在她心底的,某些血淋淋的记忆,引诱她心中的怨愤不断放大。

在诸多嘈杂的声音在她耳畔越发尖锐急促的时候,辛婵终于提剑转身,强大的剑气便震荡四散。

尖利的惨叫声传来,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也是这一刹,周遭所有笼罩在她眼前的黑暗都随着那些声音渐渐隐没消散,辛婵提着剑站在那儿,剧烈地喘息间,她抬眼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黑气俱散,只留下几缕被削断的长发被冷风吹得挂在了树梢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飘散。

冷风吹得辛婵终于越发清醒,也越发头疼欲裂,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却无端撞进一人的怀里。

辛婵仓皇回头,

正好撞见这朗月之下,如此潋滟动人的一张脸。

“你……”她嘴唇微动,嗓音发干。

他扶住她的手臂,又伸手轻触她冰凉的面庞,垂眼静静地看她片刻,才道,“小蝉离了我,就成了这般可怜的模样……”

他在轻叹着,又捏了捏她的脸,“这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辛婵挣脱开他的手,目光再停驻在院中的那棵枯树时,她便立即提着剑去挑开一层又一层的泥土。

后来她干脆用手去挖。

谢灵殊就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用那样白净的一双手去挖开一捧又一捧的泥土,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看着她从泥土里挖出来一只木盒,也看着她摸了那盒子好半晌,才缓缓打开。

那是辛婵的母亲藏银钱用的盒子,她总爱埋在这棵树下。

这还是从前弟弟辛黎偷偷告诉辛婵的。

此刻临着院中灯火,辛婵看清了那盒子里有一个又一个的布包,每一个布包里都装着些零散的银子,而布包上头还用毛笔简单地写着一行又一行的字:

“辛黎娶妻之用”

“辛黎学画之用”

“辛黎远行之用”

……

布包大大小小有很多,但每一个上头都只歪歪扭扭地写着“辛黎”的名字,仿佛辛婵从来不曾存在于他们的人生里。

方至此时,辛婵才终于没忍住掉了眼泪。

“谢灵殊,”

当他蹲下身来,辛婵是过了好久才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望向他时,她的那双眼睛里已经盈满泪花,“我方才……明明听见我阿娘说,她在攒钱,要赎我的死契,”

她眼眶里又有一颗眼泪掉下来,“我明明听见阿娘说,她很后悔,她……她很想我的……”

她仿佛喃喃自语般,捧着那只木盒子的指节越收越紧。

衣袍殷红的年轻公子轻轻地叹息一声,用指腹轻柔地擦去眼前这个姑娘脸上的泪痕,他伸手扶住她的肩,嗓音清晰,“你阿娘也许到死,都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这话有些残忍,却也是辛婵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他从来如此清醒,也在逼着她保持清醒。

“小蝉,既然有些东西求不来,那么你就放下罢。”他的嗓音越发轻柔,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抚慰她的脆弱,“反正这世上总有人不会辜负你的满心期盼。”

辛婵仰头望他,几乎就要开口问他,他口中的人是谁,但她望着他的眼睛,却又迟迟未曾开口。

他大约是在等着她开口,却又见她始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不哭了?”最终,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辛婵只摇头,并不说话。

他垂眼对她笑,又摸了摸她的发,凑近她的耳畔,“小蝉要做当世侠义之首,而非是躲在我怀里哭的可怜虫。”

辛婵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仿佛还在耳侧,令她一时心头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清楚。

但下一刻,她却又被他攥住手腕,拉回了他的怀里。

他似乎总喜欢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就在她背靠着他的这种时候,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侧脸。

“你还有我,”

他的双眸与声音都好似浸润了无尽的柔色,犹含笑意,近在咫尺,“我也想陪着小蝉……很久很久。”

这像是一种承诺罢?

却又好像是他最深的盼望。

这一刹,辛婵的手指不由收紧,她未敢回头,眼睫却在发颤。

此前她才在另一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好好守着的那颗心,此刻正在她的胸腔里不听话地疾跳不止。

他最是能这般轻易地突破她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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