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境(119)

作者:烟花令 阅读记录

凤柔偏不听:“他污蔑婳娘!”

“说不定他就随口一说……”

“那也不行!”

争吵间,边庭沉声:“别去。”

车里霎时安静了,高瞻平日对镇上好言好语,凤柔自是不怕他,但头一回对着边庭,不免有些忌惮。边庭冷不丁一开口,凤柔就吓着了,兴奋劲儿也没了。

“怎么了?”她颤颤地问。

顾长愿皱眉,想着怎么才能打消凤柔的念头,凤柔却像等不及一般,歇斯底里地吼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自从你们来了,镇上就变了!以前我听到的都是真的,可现在!!个个神秘兮兮的,每个人都用一张很认真的脸说话,可说的都对不上!”

凤柔嗓门尖,一嚷就像瓷盆里炸了炮,噼里啪啦的,顾长愿耳边嗞嗞炸响,瞬间又听门板哐当一声,凤柔跳下车,跑了。

“喂!慢点!”高瞻抻长脑袋,看着凤柔跑远,无奈轻喃了一声,“又是拦车又是跳车,这女人性子怎么这么烈……”

顾长愿回头,已经看不见人影。

回到哨所,顾长愿拿了药,边庭坐在隔离室里等着。岐舟死后隔离室就空了,成了医疗队临时歇脚的地方,旧蚊帐床单被子都烧了,换了新的。即便如此,房间里还是残留着淡淡药水味,好像岐舟还躺在这里。

边庭嘴角肿了个小山包,腮帮子火辣辣的,顾长愿找来湿毛巾让边庭敷着,又捻了药膏涂在手心抹匀晕热,涂着涂着就有些心不在焉,凤柔尖喇喇的声音在耳边挥散不去,那句‘自从你们来了,镇上就变了’更是像蛇一样盘踞在他脑海。黏硬的药膏都被他晕成了水,从指缝里滴下来。

“你脸色不太好。”

边庭按住顾长愿的手。

顾长愿回过神,看着手心里融化没了的药,苦笑着擦了擦手:“总有一点儿心神不灵。”

“因为凤柔?”

顾长愿摇摇头,“说不上,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又抹了一坨药膏,蕴热了涂在边庭嘴角,视线却不自觉地瞟向窗外,此时已是正午,天色依旧黯淡无光,灰蒙蒙的雨雾罩住整座岛屿,近处看不清,远处看不见,好像被一团轻飘飘的云托着,不着天不着地。就怕哪天云雾散尽,才惊觉自己悬在空中。

不光顾长愿心神不灵,镇上的人更是神经兮兮。

翌日,顾长愿和边庭又到镇上,高瞻顾忌着前一日起了冲突,特意从哨所提了两壶花生油送去,哪知这番讨好也没换来好脸色,人们拿了油就让他‘滚远点儿’,高瞻暗骂“好心没好报”,倒也不愿惹事,拉着顾长愿进了婳娘家。

这次来是为了给婳娘和岐羽抽血,婳娘还是那副慈眉善目模样,顾长愿让她坐她就坐,让她伸手她就伸手,比恶语相向的岛民好多了,高瞻看在眼里,感叹幸好岛上还有个明白人。

婳娘年迈,血管太硬,岐羽又瘦得摸不着筋脉,顾长愿折腾了一阵子才弄完,起身看见石床上的“岐舟”,芭蕉叶上多了几团油墨,细看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山、海浪、太阳和细长的牛角。

越发像个祭品了。

顾长愿:“什么时候火祭?”

“快了。”

“日子也是山神定的?”

婳娘眉头微皱,顾长愿心一沉,这话问得刻薄,但问都问了,还是想听个答案,又见婳娘颤巍巍地站起,她刚被抽了血,脸如白纸。

“按理说,火祭是岛上的大事,从来没有外人参加,医生若是感兴趣便来看吧,只希望医生不要再和镇上的人起冲突,他们性子莽撞,这些天又久不见天晴,难免担惊受怕,害怕往后没了安稳日子,脾气越发燥了些。”

这话不像是在回答,反倒像在自说自话。顾长愿不禁想起凤柔:“岐舟的病,瞒得住吗?”

婳娘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纸包不住火。”顾长愿又说。

“纸烧没了还有水,水浇不灭还有土,土埋不住还有墙,总能挡住的。”婳娘慢悠悠走到窗前,卷起油布帘让雨水飘进来,看着窗外来去的人群,“你看看他们,过得多简单,有吃的便安心,有地方睡便安稳,只要火祭之后雨过天晴,我们就会重新修房子、养牛羊、种玉米、成家生子、生生不息……”

婳娘声音极轻,既像叹息,又像在祈祷。顾长愿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有些触动,暴雨过后,镇上的吃穿用度全靠婳娘撑着,也因为这样,顾长愿每次被婳娘那些神神道道气得一肚子火,又忍不住念及她风烛残年还一心守着镇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敬重多一些。

抽完血,三人在门口撞见凤柔。

凤柔端着碗,不知道站了多久,碗里都没了热气。见顾长愿出来,慌乱地扒着脸上的发丝:“我来给婳娘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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