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境(143)

作者:烟花令 阅读记录

同一时间,帐篷外挤满了两眼冒青光的人。两口大锅咕咚咕咚冒着泡 ,牛肉在沸水里翻滚,十里外都闻得到肉香,孙福运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咽了咽口水,气鼓鼓地拍了一下肚子,转身进了屋。

婳娘的茅屋被砸了个洞,孙福运搬了个木盆搁在破洞下面,雨水漏进屋,叮咚叮咚地敲打着盆底。婳娘坐在火炉边上,右腿弯成奇怪的姿势。

“你不去吃吗?”婳娘问。

“我去不是又挑事吗?算了,有玉米糊么?我随便吃点。”

婳娘指了指吊锅,孙福运抻长脖子一看,锅底都烧干了,只剩一层乌漆嘛黑的东西。

婳娘又说:“成松的事……”

孙福运这才想起来,他是来问成松的,淡淡道:“凤柔不是存心要怀疑你,那丫头粗神经,想到风就是雨,又放不下成松才会闹成这样。但她是真的崇拜你,你要是有什么事瞒着,就告诉她,要是没有就和她说清楚。她是个傻丫头,别辜负她,只要那丫头心里过得去就行,我就不听了。”

婳娘静静望着炉火,没有回答。

火苗呲呲跳动,屋里静得出奇,雨水的声音越发明显,滴滴答答。

当晚,孙福运在堂屋里睡了一夜,风从头顶的破洞灌进来,冻得他直哆嗦,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不知怎么的越睡越热,好像被人当成祭品扛上了黑石棺,镇上的人张牙舞爪,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身上扔火把,他被烤得全身滚烫,越来越难以呼吸,挣扎着要跳起……

孙福运猛地睁开眼,眼前灰扑扑一片,浓烟四溢,茅草簌簌地掉,竟是屋子着了火!婳娘和岐羽都不在,只剩他一人。他倏地清醒了,就听见一阵足以撕破雨林的尖叫。

他急匆匆跑出去,听见岐羽大声叫喊。天色微亮,镇子笼罩在一团乳白的浓雾中,屋外围满了人,见他冲出来怯生生地后退,露出趴在地上的婳娘。

婳娘整个身子浸在泥水里,像一根从地底隆起的巨大树瘤,雨水从她背上滚落,她费力地昂起头,不让泥水淹没脸,枯朽的脸被稀泥糊得分不清眼睛和嘴,岐羽跪在婳娘身边,叫着哭着想扶起她。

“怎么回事!!”孙福运大吼。

没人吱声,人们闪闪躲躲地后退。

孙福运扶起婳娘:“都站着干嘛!救火啊!!”

镇上的人面色窘迫,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动。好一会儿,蒜仔从人堆里挤出来,小声说:“孙叔,镇子上早就没水了,要到外面去挑……”

“挑你祖宗!地上不都是水吗?!你他妈不会拿个盆儿舀啊!”

屋子正烧着,孙福运一时不知道该把婳娘扶到哪儿,岐羽指了指帐篷,他才会意,大吼“让开!”扒开人堆就往帐篷里走。

火苗像蛇一样飞窜,孙福运在架子上卸了口锅,锅还是烫的,一阵剧痛从手心直窜全身,他右手还包扎着,这次又烫了左手,令他哭笑不得,愤愤啧了一声,忍痛舀起地上的泥水。

“凭什么拿我们的锅……”老嶓粗声粗气地叫,被孙福运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缩回人堆里了。

孙福运单靠左手使不上力,泥水不是洒在半空就是泼在墙上,他急得冒汗,“都站着干嘛?!来帮忙啊!”可周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人们围作一团,对着脏兮兮的婳娘交头接耳。

“操!”

孙福运暗骂一声,舀得更用力了,门帘上的火苗渐渐被扑熄,可屋顶还燃着,他力道不够,浇不着,急得要命。慌乱中一束橙光划破浓雾,紧接着是“呲——”的刹车声,孙福运大喜,见高瞻和边庭跳下车,大喊:快救火!

高瞻抽出水桶,舀起积水往屋顶泼,边庭扯了就近茅屋顶上的毛毡,用力扑打着火苗。这些天雨水绵绵,茅草不易燃,所以火势不大,但黑烟弥漫,三人都被熏黑了脸,呛得说不出话。

好在清晨云湿雾重,还下着雨,三人扑了十来分钟,终于把火灭了。高瞻卷起袖子擦着汗湿的脸:“怎么回事?”

孙福运喘着粗气:“我不知道,我睡着了,被熏醒的。你们怎么来了?”

高瞻说:“我俩值夜,看到火光。”

两人一见镇子起了火,来不及多想,开着车就往镇子里冲,这些天车都遮遮掩掩地停在镇子外,这次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到了婳娘家门口。

孙福运叹了口气,抹了脸上的烟灰,忽然看见凤柔怔怔站在车旁,脸色发青。

“你怎么也来了?”

“我,我看到火……”凤柔声音打颤,惊魂未定,她听说婳娘受了伤,翻来覆去失眠了一夜,后来隐约看到亮光,又见军车忙慌慌地开走,升起不祥的预感,跟在车后跑了一路,头发散乱,全身湿透,像个逃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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