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刀，将刀刃又向下钉了一点，就像是唯恐以撒还没有死一样，他垂着眼睛，幽暗的光从海面上方隐隐打在脸上，给眼睛里蒙上了一层不甚明显的阴影。

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以撒，突然抽出了自己的刀，再也不看他一眼，转头扎进了深海之中。

以撒已经死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得抓紧现在。

沈声还在向下坠落，失去意识的身体陷入了沉眠，而经过人为改造的身体在目前这片不算多深的水压下暂且能够保障他的安全。

然后A抓住了他。

他剩下的力气也不多了，杀死以撒然后强行停下正在上升的拉莱耶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一点力气，他带着沈声浮出水面，隐约间看到一艘小小的救生艇向着这个方向驶来。

他闭上了眼睛，任凭洋流将他们带往什么地方。

救生艇上的人当然是殷飞和颂歌。

他们把A和沈声从海水里捞了出来，临时弄来的一台发信机虽然进水严重，但是在殷飞简单的修理之后却也勉强算是能用了。

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唯独少了一个人。

沈青翎。

她没有离开那座海底基地，早在受困于控制室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她又骗了沈声，她说自己还有几个月可活，实际上却仅仅只剩下了几周的生命，而她用自己仅剩下几周的短暂生命为他们挡下了剩下所有试图攻进控制室的追兵。

她不愧是由S.S家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调查员，当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战斗的时候，她完全也只能用怪物这个词来形容。

她放弃了离开，踩着那些扭曲的怪物和残肢同这座钢铁基地一并沉入海底。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死前痛苦的样子，索性纵身一跃。

她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明亮又灼热，跳动的就像是一团火，永远带着那样的温暖和激情，颂歌看着闸门关闭，留在视野中的却只有一团明亮到了极点的火红色。

永别了，沈青翎。

沈青翎确实正在向着深海之中坠落，破碎的残骸涌进海水，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连这里也会被海水所淹没。

但她没有任何反应，事实上，她只是无所谓的把手里抢来的枪丢到了地板上，发出了哐的一声，任由它旋转着掉进漆黑的海水里被淹没冲走。

“······你怎么不走？”

问话的人是诺布尔，他一条腿受了伤站不直，胳膊似乎也骨折了，依靠在实验台上摇摇晃晃的看着沈青翎。

“我不走的原因，就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诺布尔呢喃着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之间大声的笑出声来：“哈哈哈，以撒，你听到了吗，她说和我一样。”

诺布尔的脸很奇怪，分明是同一个人的一张脸，左右两侧却像是分裂成了不同的人格。

而那一半人格阴沉着脸下令：“杀了她。”

诺布尔扶住桌子，“这是作为父亲的指令吗？”他歪着头，表情竟然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S-03，执行命令。”

他说，“我不。”

他慢慢的用手撑着身体向着房间的另一侧挪动，他在向着海水走去，分明是死亡，他却笑得很开心：“父亲，您总是这么，不以为意。”

“就连现在，你甚至都不愿意承认我这个失败品会是您的儿子。”他的脸色迅速的阴沉下来，疯狂的竟然有些恐怖：“你永远都看不到我的存在。”

他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另一半脸上的表情从愤怒逐渐变成惊慌，但是诺布尔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他重新抬起头来，竟然笑着和沈青翎又打了个招呼：“如果我没死成的话，就拜托啦。”

然后他便一步步又拖着这具身体走向这个房间裂开的大口，对于发自于自己身体里的怒吼充耳不闻。

“S-03！你疯了吗！带我离开这里！”

他终于站到了那个窟窿前。

他叹了一口气，所有一切激烈的色□□属褪去，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有着S.S家一脉相承的冷漠的青年。

“啊，我大概确实是疯了吧。”

以撒把后手留在了他身上，假如他能够带着以撒的碎皮离开这里，未必不能得到对方的青眼相看，但是他已经够了。

他好像已经疯掉了。

“如果能和您一起死掉的话，您就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存在了吧。”他背过身来，背对着海水，语调平静的就像是在叙述什么事实而非一个疯狂的自杀计划。

“最后，还是要和您说一声抱歉，姨妈。”

沈青翎没说什么，她只是摇了摇头，“放心。”

“那就拜托您了。”

他抓住了自己的一半脸颊，然后大笑着坠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