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帖街[短篇集](50)

是以这样绝望的心情,她将自己的故事盖棺定论。

争吵的最后,清鸢对徐懋国说:“跟你这样的垃圾一起生活,我妈死了反倒是解脱。”这大抵是她说过的最恶毒语言。

后来清鸢毕了业,和沈敬寒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工作,再也没回过南城。

和沈敬寒在一起之前,清鸢对他说,我喜欢你,可我或许一辈子也没办法如你爱我那样爱你,如果你接受的话,我答应你。

沈敬寒问她,“因为你心里有其他人?”

清鸢摇头。

只是因为她在想到爱之前,总会先想到背叛。

9

阔别多年,周楫在南城的演唱会声势浩大,万人的场馆座无虚席。清鸢的位置不算远也不算近,四周的山呼海啸,让她仿佛回到了那个草地上的午后,只是今天的她坐在人群中,却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孤独。

半场过去,场馆的灯光忽然暗了,舞台中间一束追光灯照在周楫身上,他抱着吉他,垂眸的模样与世无争。

四面环绕的音响里传来他沉沉的声音:“今天的演唱会上,我要发布一首新歌,叫做《阿清》。”

清鸢愣住。

周楫的声音化作四面八方的风,将她紧紧包围,像是一个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拥抱。她想到那些窝在角落里听周楫弹琴的时光,两个杯子靠在一起,好像她曾经靠在他的肩膀,在颠簸的夜色里做着喜悦的梦。

深夜的居民楼里阒静无声,清鸢从包里翻找出家门的钥匙。

家里没有人,她打开了灯。屋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些仅剩无几的白色钩花盖布被翻了出来,搭在餐桌上。

桌上放着厚厚一叠信笺,清鸢放下行李拿过来看。信纸泛黄,钢笔的字迹依然清晰。那是多年前徐懋国写给清鸢妈妈的,一封一封都是晦涩又情意绵绵的诗歌。

是了,徐懋国竟然也写诗。

清鸢坐在凳子上一封一封地读,时光倏然变短又拉长。

他们一家三口是有一起出去游玩过的,在很遥远的以前。野草绵延起伏,风滚过草籽,妈妈给她念一首晦涩难懂的诗,她伏在徐懋国的膝头呼呼大睡。

响起开门的声音。

清鸢来不及放下那些信,开门的瞬间她与徐懋国的视线对上,彼此只有尴尬的缄默。

她发现父亲是真的老了,两鬓斑白,脸也消瘦了许多。他穿一件干干净净的外套,灯光下能看见布料表面洗过太多次的冒起的绒毛。

“晚饭吃了吗?我给你下碗面?”

清鸢说不用,徐懋国还是往厨房去。打火的声音响起来,清鸢坐了片刻,往厨房走去。

徐懋国看着火,灶上锅里的水将沸腾。

清鸢站在厨房门口,望着灯下徐懋国的身影,“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

在万人的场馆里,周楫讲述了自己创作《阿清》的始末。那晚洞悉了女儿走向的徐懋国前去与周楫见面,但并非横加干涉,而是期望周楫至少再等一年,等清鸢考取了大学,再同他一道过去。

“她应该恨我,我了解她的性格,我要是阻拦她反而势在必行。可是她毕竟还年轻,不读大学以后怎么办,出了社会寸步难行。”徐懋国这样说。

周楫不忍心辜负一位父亲的深思熟虑,也深知自己尚且担负不了清鸢的未来,于是只能选择不告而别。

《阿清》的歌声响起来,眼泪被她抹去又飞快涌出。这些憎恨是有意义的吗?她说不出。距离十七岁已经过去了那样长的时间,她已不在雾中,只是她也不在任何地方。

徐清鸢在家里吃完了一碗面,又留了一宿,搭乘第二天一早的车走了。她给徐懋国留了一张字条,写着如今的住址。

在车站,清鸢与前来接她的沈敬寒重逢。沈敬寒开着车,询问她这次演唱会如何。

清鸢直接戳穿他的装模作样,“票是不是我爸给你的?”

沈敬寒笑了,“是的。”

“沈敬寒,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

“然后?”

清鸢从包里翻出那枚送给她已久的戒指,伸直了手指套上去。

她迎上沈敬寒惊喜的目光,“然后,把我爸接过来,把你爸妈也接过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正午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将她身上都晒得暖烘烘的。她想起那些回不去的小时候,她赤着脚在地板上跳跃,试图抓住光的尾巴。

风吹起白色纱帘,经过她的世界,又倏然远去。

第10章 第十篇:《眠夏》

眠夏

文/明开夜合

[余温]

沈希在喜欢上陆一航的第十三个月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阴雨绵绵的三月天,老旧的楼道里感应灯忽明忽暗,像是某种兽神经质地眨着眼。长长的雨季将积年的雨水缓慢倾倒,墙壁潮湿得翘起来的石灰皮,是老人脸上抚摸不平的皱纹。空气里满是霉味,带着陈年的腐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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