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9)

作者:薛显文 阅读记录

思筠马上听话地从书包拿出书来开始做作业,一边做一边想着,一年到头赚到的钱只够维持学费跟上交农业税,即使天天马不停蹄地干活,又什么时候能还清这个账呢?好在亲戚的钱,也不太着急,没有利息,只能慢慢地还了。但那时候父母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很想发一笔财,一下子把账还清了。

没多久在县城一中教书的伯父介绍他们做一个生意,就是收购一些杉木棒卖到江苏。伯父有一个毕业了很久在林业局工作的学生认识江苏那边收购木棒的老板。

在这之前,思筠父母没有做过什么生意,只是小打小闹帮人家收点竹子尾端的部分,赚点差价。这次伯父让他们做的生意需要本金比较大,但伯父信誓旦旦地说百分之百挣钱,他这个学生很靠谱,长兄为父,加上伯父又有点文化,认识的人也多些,所以父母很信赖伯他。

当时需要借好几万块,但亲戚家的钱建房借遍了,也不太再好意思借,思筠父母决定借农村信用社的贷款搏一把。他们在家里谈到这些的时候,思筠心里捏了一把汗,尽管那时她很年幼,但对“百分之百挣钱”这个说法持百分之百的怀疑,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任何事都有风险,何况做生意?

由于要贷那么多款,她感到害怕,怕万一血本无归,她不敢往下想。她和弟弟极力阻止父母做这个生意,周围的长辈和其他亲戚也大多数都反对的,思筠父母似乎也犹豫了。

然而有一天思筠放学回家,赫然发现家里的堂屋已经堆满了杉木棒,思筠知道,父母已迈出了第一步,已经势不可挡了。思筠姐弟两个小孩人微言轻,他们无力阻止父母的一意孤行,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文化和见识不多的思筠父母当时被“挣钱”二字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去想那个“万一”,也许那是他们对改变贫穷的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思筠父母开始如火如荼地收杉木棒,一辆东风大汽车载了满满一车运到资江河边,走水路到江苏。父亲一个人跟船下江苏的,后来才知道他碰到的买家就是不诚信的,木棒千里迢迢费尽周折运过来了,对方知道你是不会再运回去的,运回老家也无法再转卖,因为老家最不缺这个木棒,根本没人要。而在江苏又人生地不熟,也只能卖给他们,于是死命压价,老实本分的父亲也没有跟对方签合同,当时他还不知道有签合同这个方法来保障自己的权益。

一介书生的伯父跟林业局工作的他的学生,也没做过生意,也没有想起提醒思筠父亲要事先跟对方签合同。伯父打电话给他的学生,可是他也无能为力,原来他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门路,跟买家也只是熟人的熟人。于是,只能任人宰割,以远低于成本价的价格把那些杉木棒卖给对方了。

一天傍晚,思筠放学回家,一眼就望见了去了江苏一个多月的父亲憔悴不堪的样子,母亲坐在厨房门口也是垂头丧气。思筠本能的觉得气氛很不对,小心翼翼的问母亲,“爸爸的生意怎么样了?”母亲叹了口气说:“别提了。”然后父亲和母亲一直在讲述着如何被江苏老板压价的经过,从他们的谈话中,思筠知道亏了好几万,听到这个数字,年少的思筠头“嗡”的一声,然后便晕过去了。

好一会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二楼的卧室里,旁边坐着满面愁容的母亲。“好孩子,不要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事已至此,愁也没有什么用了,只能去面对了。”

在当时万元户便是有钱人的年代,在思筠的学费是一学期几百来块家里都经常要东拼西凑的年代,父亲那次生意亏了好几万,真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基本都是农村信用合作社的贷款,要利息的。

“也许这一辈子也还不清了,以后上学的学费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思筠绝望地想着,迷迷糊糊中连晚饭也没吃就睡着了,痛苦麻木着胃觉神经系统,已经不知道饿了。母亲端来一碗粥,唤她起来吃点,她勉强喝了一口,就又躺下了,然后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头痛欲裂。

第二天忍着头痛爬起来上学,无论一个普通的家庭遭遇到多么巨大的不幸,周围依然平静得一如既往,日子依然要继续。

从此一家人的生活从紧巴巴掉进了债台高筑,看不到希望的深渊。只要一想起“生意”二字,思筠的心便隐隐作痛,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到做生意的前一天。父母更是常常愁云惨雾,争吵不断。

介绍父亲母亲做这个木棒生意的伯父闻讯赶来了,一介书生,一直是在中学担任历史老师的他低估了生意场上的险恶,给思筠家里带来了巨大损失。他垂着头,唉声叹气,手指头在椅子旁边的扶手上不由自主地敲来敲去,焦躁不安,自责不已。但思筠母亲却一句都没埋怨他,只是叹口气,“大哥,事已至此,再难过也没用了,想办法慢慢还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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