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瞳仁漆黑纯澈，一如既往。

阿笑恍惚了一下。云墨以往抱着一堆灵果回来，也是这样一副情态，对院子里修炼的阿笑说：“阿笑，帮我接一下。”

已成过去。

阿笑抬头看天，见白云如絮，层层叠叠。那夜的事粗略一想还好，当细细回忆时，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越要探寻，记忆越发模糊。

他通红了一双眼睛，痛苦皱眉，跑回院中拿起自己的包裹，向门外冲去：“不记得了。”

云墨拦门的手拿开，目光沉沉。

“不追吗？”程枝走过来问他。

云墨摇头，眉心蹙起：“是我大意了，他不会让阿笑说出来的。”

“抹去了记忆？”

云墨没接话，轻声道：“沙华。”

程枝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面容冷峻的青衣男子凭空出现，腰间彼岸花鲜红似血。

“沙华，你去跟着刚才那个孩子，护住他的魂魄就可以。”

“主人只下令保护您。”

被拒绝的云墨微微有些脸红，他清清嗓子，道：“这里有杳杳姐在，我无碍的。”

沙华面无表情，领命退下，很快又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程枝嘟囔道：“首阳都快成渔网了。”

首阳十三峰设有护派大阵，持弟子令牌方可自由出入。如今，妖皇能随意进出，“寻陌”能随意进出，如今又多了这个叫沙华的男子能随意进出，云墨一想不是这个理，辩驳道：“是鸡蛋壳里的薄膜，半透膜。”

***

阿笑的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没在首阳派里仿佛惊不起一分波涛。

下至浮游蝼蚁，上至凤毛麟角，中间隔着天堑。

第二日的大比只有各门派掌门长老以及亲传弟子知道，参加大比的也只有最顶尖的弟子。

参与的所有亲传弟子都可以进入岛上秘境，接受传承试炼。

利用门派资源给亲传弟子开的一次小灶，普通弟子不需要知道。

他们的大师兄排名越是靠上，各门派亲传弟子所获得的传承的时间也越长。

首阳派这次由掌门揽空君和青囊峰峰主揽音君带队，领着本派二十七名亲传弟子，驾驶方舟前往大比举办地凌云岛。

方舟越过高山原野，最终落在一片汪洋大海上航行。

凌云岛是南海冰原最中心的岛屿，要想到那里，必须在无涯海中向南行驶十万里。

无涯海海域会禁一切灵力，任何修士在这片海域上都是凡人一个，方舟只能改道走水路。

相传万年前天地灵气衰竭，仙界式微，而凌云岛也不是什么秘境圣地，只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莽荒之地。直至有一日，诸神出手，在凌云岛上联手布阵，这才结束了仙界的至暗时代。

拥有神迹的凌云岛，被仙界接管。仙尊们从这里获取神迹，又给予后世出类拔萃的弟子以传承。

时间还早，程枝和谢姚并排坐在后面，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这里仿佛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使甫一开始失去灵力的程枝极为淡定。

此刻这样的困倦，也是为了让少女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

鼻尖异香缭绕，半梦半醒间，有少年在耳边轻唱：“混沌始出，天玄地黄……”

程枝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六师妹？”二师兄沐白川正巧看过来，被突然睁眼的少女吓了一跳。

程枝两颊绯红，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能说分离半天不到，梦到云墨被吓醒了吗？必然不能。

沐白川移开了视线，有些郁郁不乐。

他身边的慕容醉见状，便问道：“怎么了二师兄？”

另一边的洛延也看过来。

这时候，程枝已经起身往门口走去。

沐白川叹一口气，无不唏嘘道：“我记得小时候，六师妹和我们的关系也是极好的，后来，也就这么生疏了。”

“是小师妹来了以后，对六师妹就忽略了很多，还总是觉得六师妹要害小师妹。”洛延看了眼犹在梦乡中的谢姚，低声道。

“最相信六师妹的反而是四……林烨。”沐白川回忆起过去，只觉得深深的叹息。

慕容醉打断两师兄的唏嘘，道：“本就是我们自己把程枝推远的，生疏也难免。以后对她好点就是。”

谢姚头往下重重一点，又调整了一下位置，再次睡着了。

无涯海上，那场荒谬的宿命会被暂时打破，众人心中也难免升起迟来的愧疚感。

也是毫无用处的愧疚感。

海纳百川，大海汇集了无数涓涓细流、大江大河，终于成就了这样的宽广无垠。

甲板上，程枝吹着凉凉的海风，极目远眺，但见海天一色，纤尘不染。

少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灵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