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之伊甸(25)

作者:任池 阅读记录

“所以这棵大樱花是谁种下的?你问过你爸爸了吗?”沙诺踢着石子一路来到树下,苏安的父亲是祭司,天底下所有事情他都知道。

“是一位美丽而神圣的金色之人。”这时,身着绣满银鸽的黑袍、以兜帽盖住长发的祭司从身后走来,大手揽过沙诺和苏安的肩膀。苏安回过头:“爸爸!”

“嗯。”男人脖子上挂着一只吊坠,继续说,“曾经这里是繁荣富饶的东陆,是祝司梁师衡的故乡,他亲手种下这棵树,象征东之彼岸。”

“东之彼岸?难不成还有西之彼岸?”沙诺问。

“当然。那在与东陆大海相隔的西洲,是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地方,梁师衡刚满十二岁便被皇帝送了过去,但他一直非常怀念家乡。他说世界上有两条路,一条从西到东,是黑色之路,象征战争与受难,另一条从北到南,是金色之路,象征光明与幸福。我们既要走黑色的路,又要走金色的路。”

“他可真是个麻烦的人。”

“嘿呀,沙诺,你不能说祝司的坏话。”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族里最有天分的男孩,等你再长大些,银鸽骑士的封号便是你的。”

“银鸽”是萨库瓦族图腾,银鸽骑士象征着“圣物守护者”,是从古老时代一直延续至今的封职。梁师衡曾将一块圣物残片托付给他们,并定下两条约定——其一便是萨库瓦族人必守护圣物世世代代。

圣物埋在樱花树下,树干上系着一道金色的带子。沙诺夜以继日地习刀,逐渐地,他挥起刀时感觉眼前出现了许多圆形轨迹,他踏着轨迹前进,手腕微转,刀刃也旋转相应的弧度,原本生涩的动作变得流畅自如。八岁那年,他的刀法已超越了所有同龄人,依照惯例,祭司赐予他象征身份的、由珍贵银色陨铁打制的长刀。

被加封银鸽骑士之后,每当他握住刀柄时便能看到一个幻象。幻象中有位金发的少年站在树下,樱花吹满白袍,他身边立着一位高瘦的萨库瓦,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一看便庄严冷峻。他为金发少年披上大氅,道:“祝司大人,该离开了。”两人站了一会儿,随后一前一后走入朦胧的白光,那位萨库瓦似乎回头看了沙诺一眼。他们都是一样的灰眼睛,一样的刀。

这是谁的记忆......是谁的记忆呢?是刀的上一任、上上任乃至最初一任主人的记忆么?

沙诺还小,在无忧无虑的年纪,不明白幻象的含义,只能按住脑海里不断涌动的浮沫。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是每一代骑士铭刻在血液里的、有关民族与道路的回忆。

3

/远方的路

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掖兰城内放风筝。他并没有太大的奔跑空间,因为环墙与环墙之间的巷道十分狭窄,抬起头,可以看见被开敞的雕花窗,仿佛蝴蝶翅膀一般。

“哟,这是谁家孩子啊?”窗口的女人笑道。

他一口气跑了好久,脏脏的小脚拍打在石板上,红风筝飞出高耸的围墙,从狭窄的空间飞入高空,自由自在。男孩吸引了许多其他的孩子,他们一路追着风筝奔跑,笑声在巷道里回荡而久久不散。

突然间,他们的笑声停止了,只见风筝勾在了一根晾衣杆上,黯然失色地垂下脑袋。

“啊!你快想办法救风筝!”

“别吵啦,它卡在那么高的地方我们都上不去嘛。”

“不能用力拽绳子,会把线拽断的。”

“那该怎么办呐?”

孩子们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还未有定论,这时,比他们稍微年长一些的沙诺正好路过。他穿着束身黑衣,腰带是一条镶嵌宝石的银缎,腰侧悬着陨铁刀,从一群瘦弱、肮脏的孩子面前走过,就像是野鸡里出了一只凤凰。

“喂喂,那是沙诺吧!”

“听说沙诺会哗的一下飞起来。”

“对啊,他是最厉害的银鸽骑士,我们可以求他帮忙。”

“沙诺会理我们吗?自从加封之后他就没有再和我们一起玩过了。”

“总得试试吧。”

于是,带头的孩子拉住他的衣袖,恳切地喊道:“沙诺。”然后指了指头顶的风筝。

沙诺停下,顺着他的指的方向望上去,那只可怜的风筝完全被衣架缠住了。沙诺哼笑一声,回过头盯了那群野孩子一眼,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抱歉,祭司大人告诫我不要和平民一起玩。”他把那人的黑黢黢的小手从华美的衣袖上推开。

孩子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哆嗦出一句:“沙诺......”

沙诺交抱双臂,再次望了眼风筝,随即冷淡地移开视线,在众人的注视中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有点欠揍,但大家都不敢相信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一定是“圣鸽骑士”的称号让他得意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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