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君触柱本是冲动之举，被人拦下来，想死的心便消了大半。她想事已至此，还能坏到哪里去呢，不如把事情弄清楚，省得死了做个糊涂鬼。

她擦干眼泪，对沈醉说：“我愿意跟沈公子去白家，只是阿铭哥哥知道我出身倚芳阁，怕是不会让我进门。”

沈醉笑了笑，胸有成竹：“这你倒是不用担心。”

他问宋炎：“宋公子有何打算？”

宋炎迟疑片刻，道：“义父让我出门，本也是叫我四处历练的意思。菱君姑娘的事处处透着古怪，我也十分好奇。”

他当然不会告诉沈醉，他想跟着去不全是因为菱君。

沈醉道：“既然如此，我与宋兄一见如故，明日便一同前往，如何？”

宋炎求之不得：“甚好。”

宋炎第二天见到沈醉的时候，他身边除了清扬和菀兮两个侍女，还跟了个陌生的黑瞳女子。那女子肤色偏黑，五官小巧，脸上还散落着几个雀斑，大约是个粗使婢女。

宋炎问道：“菱君姑娘呢？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白家？”

沈醉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菀兮却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得意洋洋地看着清扬。

宋炎心念一动，重新看那粗使婢女，觉得她身形姿态，行为举止跟菱君都像了个十成十。又想到世间有易容之术，可以让人改头换面，于是试探着问那婢女：“菱君姑娘？”

那粗使婢女果然回应道：“宋公子。”

正是菱君。

菀兮却有些懊恼。她刚刚跟清扬打赌，觉得自家公子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宋炎必然看不出来，清扬却觉得未必，眼见自己马上要赌赢了，没想到宋炎居然看出来了。

宋炎是真心佩服沈醉：“沈公子的易容术委实了得。”

沈醉却摇摇头，道：“天下易容之术可分三等，这不过是第三等罢了。用些面粉泥巴，黛螺口脂之类的在脸上做些修饰，水冲一冲就掉了。第二等是用人皮或者猪皮贴着脸型做出个面具，带上之后既防出汗又防雨淋。人皮薄透，当然好过猪皮，只是从他人身上取皮总归是过于残忍。这第一等嘛，却是不借助外物，全靠自身的。”

他忍不住卖了个关子，眉梢眼角都是得意，看在别人眼里恐怕会觉得此人十分欠揍，看在宋炎眼里却觉得他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挺可爱的。

宋炎十分捧场，道：“愿闻其详。”

沈醉不紧不慢，道：“第一等的易容术脱胎于缩骨术，可以随意改变骨骼结构。改变脸型大小，鼻梁高低自然不在话下，连身高体型都能改，壮汉能缩成幼儿，瘦子能长成胖子，女子能突出喉骨扮成男子，男子自然也能隐藏喉结装作女子。而且不借助面粉黛螺、猪皮面具，不用担心脸皮被人扒下来，自然是万无一失。”

宋炎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去看清扬和菀兮，心想她俩莫不是也用了易容术，就听沈醉说：“不过清扬和菀兮确实是双生子。”

宋炎被抓包，赶紧收回目光。

沈醉想起了什么，吩咐清扬：“找块猪皮，等我有时间了给菱君姑娘做张面具。”

又对菱君说：“‘菱君’这个名也不能叫了，你既然扮做我的侍女，就叫‘阿菱’吧。”

菱君应了一声。沈醉接着叮嘱她：“容貌虽然能改，但是身形姿态却难掩，不过好在你没进过白家，估计也没人能认出你。但为了以防万一，跟白家人还是尽量少些接触。”

菱君一一答应。

一行人雇了马车，一路向南。

在路上，宋炎得知沈醉之所以会去白家，原来是因为之前四处游玩的时候遇见过白氏族长白框，帮过白框一个小忙。白框听说他畏寒，便说到白家有十多处大大小小的温泉庄子，邀请他有时间了去泡温泉。沈醉体寒，喜泡温泉；嘴馋，爱饮酒；好动，爱四处玩耍，听说有这么个去处就惦记上了，最近刚好晃悠到了中州，便打算去趟白家。

他们到白家的时候刚刚傍晚，小厮通报之后白框急忙带着大儿子白胤和小儿子白礼出门迎接，又吩咐厨房准备酒菜。

白框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值春秋鼎盛，他人长得清瘦，唇上两撇胡子添了几分威严。沈醉是北冥沈家的公子，又出手帮过他，白框待他很是客气，“有失远迎”“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说了一箩筐。见宋炎面生，又是个黑瞳，也没露出丝毫多余的表情来，待到听沈醉介绍说他是宋晚的义子，这才显出一丝惊讶。倒是白礼，将宋炎上上下下打量了足足两个来回。

接风宴摆在正厅，都是中州最为经典的菜色。宋炎对吃穿向来不讲究，但也能看出来菜品是费了些心思的，只是不知沈醉是口味过于刁钻还是没什么胃口，筷子动得并不多，倒是席上的荔枝酒喝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