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戈(33)

作者: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祝槿的脸色缓和了些,见那伙计几乎要将老妪搡倒在地,到底不忍,取出几个铜板道:“给她吧。”

伙计拿了钱,塞给那妪后,又将她往外推,动作虽轻了几分,声色却仍厉,喝斥着:“老货,人家郎君好心肠可怜你,你还不长点眼色,拿了钱快滚。”

祝槿没再睬他们,见沈碧碗中的汤面已所剩无几,便道:“吃饱了?吃饱了就走吧。”

二人起身离店,旁桌的张大哥还在大论天下局势。伙计追上来道:“客官是初来小店吧?吃得可还满意?这回真是赶巧儿,”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着:“要不,您带碗酒回去吧?算是小店给您的赔礼。”

祝槿摇头:“下次吧。”

伙计听了还有“下次”,立时喜上眉梢,刚想转头再夸那位被断早夭的小郎君几句,就正对上了沈碧的眼,那双漂亮得如春池渌波的眼睛里,无喜亦无悲、无爱也无憎。

惯常迎来送往、巧舌如簧的人精突地就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只维持着恭身的姿势,怔怔目送他们离去。

酒楼中仅剩的一桌忽地爆发出阵哄笑,紧接着,又是不绝于耳的推杯换盏声。

一男一女二人越过他朝店里走,那伙计蓦地回过神来,赶忙招呼道:“二位客官要吃儿什么?小店有招牌羊肉羹……”

祝槿与沈碧沿着熙熙攘攘的街市北行。阳光正顶在头上扎眼,街市上的人声如煮沸般嘈杂,锦绣街仿佛正被置在干柴烈火之上,热闹得竟有些吓人。

沈碧在被无端由地撞开第三次后,眨了眨眼,牵住祝槿的衣袂,整个人都贴近了他。

祝槿错身躲过一个妇人向后的肘击,又牵着沈碧绕开几个被人包围住的摊点,对沈碧笑道:“热闹吧,祈安节前的魁城,要这样热闹个几天几夜。”

祈安节,便是祈君安节,更明确地说,就是鬼君的祭日——凡人过生辰,死鬼庆祭日——每年的祈安节,都是魁城最为盛大的节庆。家家户户都赶着置菜买酒,共度佳节。

而祈安节前几日的锦绣街,更是通宵达旦地热闹,沿街的小摊首尾相接、绵延百里,吃、喝、玩、耍一应俱全。

魁城之内,恐怕再没有地方比这摩肩接踵的市集更适合隐藏逃匿者了。

祝槿低头看着伏在他身边的小沈碧,道:“有什么想吃、想玩的,都与我说,”他顿了顿,又笑道:“以后便难见了。”

一旦离开了魁城,便再难回头,这些熟悉的乡景,怕是一生都不得重见。

闻言,沈碧突然扑到他身上,紧紧缠住了祝槿的腰,抬起脸来,泪眼涟涟地望着他。

祝槿一愣,就见沈碧咬了咬唇,才下定决心般道:“阿槿,你无须因我背井离乡,我……”之后的话,他嗫嚅着,说不下去,好半晌,才小心觑着祝槿神色,含含糊糊道:“我,总有去处的。”

祝槿屈起指节,敲了敲沈碧额头,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大街上,这样撒娇,像什么样子。”

沈碧垂头,松开了缠着祝槿腰的臂,瞟瞟四周,果见几个少女正频频往他们这边觑视,神色带着些异于常人的羞怯与亢奋,不时小声地交头接耳,察觉到沈碧的注意,她们立马哄地散开,若无其事地朝前走了。

祝槿又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阿碧,你不要总是胡乱猜疑,徒增心事。”他顿了顿,继续道:“魁城对我来说,与你想象的很是不同,离开这伤心地,也许并非是件坏事。”

沈碧应了声,探究地看着祝槿,但对方却明显没有再深谈下去的打算。

他拍了拍沈碧的肩,示意他随自己来,既而转身,走上了座石桥。这桥架河而设,状若飞虹,连通东西两岸。

此时正值暮春,夹岸杨柳青青,熏风拂过,柳条轻蘸水面,点起微波,漾着河中的菰叶。

祝槿凭栏立在桥头,行人来来往往,匆匆走在桥上,他却仿佛疏离于红尘喧嚷。未绾的发丝被风扬起,使他就像要凭风而去一般。

沈碧一时看得痴了。

祝槿对他道:“穿城河从东南门入,东北门出,河上总共设十七座桥,却只这一座,因为在锦绣街上,总是特别繁扰。”

他的目光随着一只悠闲游过的野凫游移,微笑道:“咱们赶得不巧,是晌午到的,若是到了晚上上了灯后,红灯浮在黑水之上,像极了桥边遍生红莲,因此这桥,又得名‘红莲畔’——据说这名字已有了几百年。”

“哇!”沈碧道,眼睛仍直勾勾盯着祝槿的侧脸。

“夜间的时候,这里会有泊着的游船,船上有歌女嘌唱些小曲,还会有些水上的杂技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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