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戈(37)

作者: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小荷喃喃道:“救命,他,他人真地好温柔啊……”言罢,兀自咧嘴,痴笑不止。

祝槿与沈碧行在街上,日已西沉。

落日的余晖之中,千丝万缕柳条款款斜飞,风絮如雪,映着街上霞色。

他们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北,锦绣街沓至此处向北,便是万亩碧玉妆,围着十里烟花巷。

祝槿驻足,就见沈碧遮遮掩掩地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了泪花。他从猜商谜时起就意兴阑珊,想是累了。

祝槿便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息吧。”

沈碧又打了个哈欠,闻言良久,才迟钝地啊了声,道:“我不累,还可以玩。”

祝槿道:“明日吧。今天先就近将就歇一歇,明日再逛一逛,后日便走了。”

他二人离了车水马龙的锦绣街,漫无目的地步于柳林之中。夕阳为娉娉袅袅的柳枝镀上一线金边,栖地的杨花忽被风卷着聚拢,忽又被吹散惊飞。

魁城除了来入幕的宾客,再没有外来人口,因此也不设别个客栈驿馆,唯有一个复来楼。祝槿既不能回芜宫,又不能带着个孩子去到那烟花之地,便只能露宿于外了。

所幸暮春天气已暖,虽夜有薄露,但若只是粗简捱过二夜,应当还不成问题。

祝槿与沈碧逐渐步入了柳林深处,垂绦如密雨,无边无际地织着,四面寂寥无人,唯黄鹂展翅轻啼几声,又落回柳深处去了。

忽地,在柳丝掩蔽中,一座倾圮的祀庙影绰而现。祝槿微怔,他并不记得城北柳林中还有庙宇,但远远望去,那破败的庙宇在夕照下投下斜长的影,又是确确实实矗立在此的。

若真是一座废庙,倒正好可供他们投宿二夜。

祝槿这般想着,便带着沈碧一同走近。

越到近前,越惊觉这庙未败之前应极为雄壮伟阔,它的占地面积很大,经年的毁烧痕迹已然淡去,一些断柱颓栏被整齐地摆放着,周遭的荒草也只及脚踝处。

祝槿略觉惊诧,这座废庙竟是有人在打理吗?难道有人住在这里吗?

他跨入庙门的脚步顿住,虽然这早已荡然无存的“庙门”应不能被称为门了。

黄昏的风轻轻摇晃着他手中的灯,灯苗左右摇摆,像挣扎的蛾。祝槿大声喊道:“可有人在?

风挟着他的询声飘荡在庙堂,勾起了庙顶一面幡的残丝。久久无人回话。

祝槿更大声道:“那鄙人携小弟前来叨扰了。”

依旧无响,只有破幡烈烈鼓动。

祝槿与沈碧踏入了庭院。

庭院空阔,正对着一座大殿,此时霞光是成片的海棠色,落日隐于院墙之下,而那大开的殿门里,一片昏黑,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穴,蠢蠢欲动着。

“走,”祝槿擎灯行在前面,对沈碧道:“去看看。”

他迈入殿门的一霎,摇摇欲坠的灯苗停止了摆动,簇簇燃着,照亮了前殿。

前殿正中,供奉着一座庞大的石像,那像着斑驳的青衣白裳,端坐于龛,肃穆庄严。但祝槿无法辨出此像所属——石像的头与手足都被粗暴地斩去了。

无头的石像脖颈略倾向下,祝槿想,这应是一个垂悯的姿态。

主尊之后的龛中,无数神鸟翩跹于彩云之中,一轮旭日升腾于云海之上。只是因年久失缮,鸟、云、日皆已褪色,不复斑斓。

祝槿转而提灯朝西壁看去,西壁之上绘着一幅金光灿灿的画。画中央是一个新生的婴儿,躺在树枝之间,正安详地睡着。而在葱茏的树下,有条手臂粗的黑蛇正沿着树干缓缓向上爬。婴儿浑然不觉,唇畔仍挂着丝甜蜜的微笑。

而此画之所以“金光灿灿”,乃是因为——祝槿将灯笼举至头顶——画的正上方,九只用金粉所绘的金乌鸟盘旋于天,围成一个圆轮。

祝槿微微侧头,目光从壁画移至木牌灯上。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那木牌上所镂的小字也是一句诗,诗曰:“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他把灯放低下来,回头对沈碧道:“是日神庙。”

沈碧或许是太倦了,眼皮奄奄地垂着,闻言良久才应了一声。

祝槿见他疲倦至此,便道:“天色晚了,我们便在这儿歇下吧。”

沈碧终于打起些精神,与祝槿一同步至龛后南壁下。

祝槿略清扫了下地面,从包袱中掏出二件旧衣平铺在地,又拿出一件给沈碧盖在身上。安顿他躺下后,便去关殿门,谁料那殿门年事已高,经不起一点颠簸,被祝槿用力一推,竟歪歪斜斜地塌倒在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沈碧的声音从殿后传来,他道:“怎么啦?”

“没事,你睡吧。”祝槿边将门板搬起,恢复原位,边道:“只是门坏了,晚上风来,或许会有些冷。”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