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富贵正瘫在马车上,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精气神还是不错的。
侄儿天天寻花问柳也没留下一男半女,说不定是不行。
回了老家挑一个孩子过继在名下,死了也有个摔盆打幡的人。
这么想着,就多了些希望。
宫里有宫里的好处,宫外有宫外的好处。
至于那常青……谭富贵想做点什么也有心无力,听戏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连戏班子里新进门的扫地老头儿,都是曾经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人家好这一口儿,独独爱听常青唱戏。
谭富贵心中暗恨不已,却没有丝毫办法。
至于怜云,已经出了京,死侍连个屁都没追到。
八月十五后,宝乐堂重新开张,堂主变成了常青,今上御赐了牌匾。
许多人称常青为戏侠,仗义疏财,为人磊落。
至于怜云,则是戏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若姜萝继续留在京城,天天唱,可能就是戏妃之类的称呼了,只唱这么一回,就此隐姓埋名,因此得了个仙气的外号。
留在众人心中的映像越来越朦胧,仙气十足,完美无比。
谭富贵好不容易才处理完京中的产业,带着这些年暗自养的死侍,挑偏僻的地方赶路,避开那些起了争端的战场。
希望能早些回老家,再上下打点一番,安逸养老不是问题。
树高林深,虽有一条路能通行,却始终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预感。
“快些赶路。”
谭富贵忍不住催了催。
“是。”
赶车的人抽了马,速度顷刻间快了起来。
同行的护卫也策马,护在马车周围。
“再快点儿!”
谭富贵话音未落——
最前面的那匹马就被绊倒在地。
正打算斥责,林间猛然现出了许多张弓搭箭的兵卒。
“突围!”
谭富贵的亲卫们护着马车朝边界冲,最前方猛然出现了一个少年,对着马车射了一箭。
那箭倏然穿透了马车前面的帷蔓,谭富贵一缩头,箭锋险险从他头皮擦过,把他的帽子钉在了车壁上。
“好!”
那少年身后又出来一个大汉,赞了一声,再度张弓——
“护驾护驾!”
谭太监裤子濡湿了一片,尖声大叫。
“你一个死太监喊什么护驾!”那少年嗤笑一声,眉眼张扬,顾盼神飞。
“你…你……”谭太监没能把那只箭扯出来,又急着逃命,亲卫一削,把他头顶上那一片儿头发削掉了,揽着谭太监往外跑。
“大秃瓢。”
谭富贵又听到那少年在笑。
“杀!”
壮汉一声令下,潜伏在林间的兵士持枪而出。
怜雨跟在大汉身边,把弓背在背后,手中红缨枪饮了不少血,黏住了那团红缨,不经意扫过一眼,顿时就觉得手中枪沉重起来了。
他虽和谭富贵有仇,和这些死侍却没有。
只一照面,就确立彼此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手下动作不停,很快中间就只剩一个吓得失禁、散发着恶臭的谭太监。
大汉在他的惊恐求饶声中,利落地结果了谭太监。
这太监贼奸滑,若是不死,容易为人所用,挑起事端来。
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么条大鱼,当然要先敲死,免得又被他翻了盘。
怜雨丢了枪,扶住一棵树,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呕吐。
那种铁器刺穿身体的入肉感……
清晰地提醒他,那是活人。
“你这样杀一回人吐一场可不行啊……”
壮汉拍了拍怜雨的肩膀。
“若我能看着天下安定下来,吐个百十回又何妨……”
若是原先是为了功名利禄,如今…怜雨就是为了安稳。
杀人也不是很好的事。
如果每个人都能好好活着,没有战乱,没有贪官,穷人不卖儿卖女,富人不养妓养娼……
想到这里,怜雨又吐了。
“听说最近来了个极有名的铃医,若是遇着他,说不定能治好你这个呕吐的毛病。”
“那也不错。”怜雨漱了口,苦笑着,接过身边人递上来的手帕。
嗯?手帕!军营的人怎么会带手帕?
“你这个孽子!”
姜萝把怜雨擦过的手帕往地上一丢,抽了挂幡的杆子,对着怜雨的屁股就是一下。
“师兄啊啊啊啊啊!”怜雨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本来打算伸出援手的壮汉也停了手。
一家人团圆,他一个外人就不插手了。
溜了溜了:)
“我怎么和你说的!”
姜萝看见黑了一大圈,脸上多了条伤疤的怜雨,棍子快出残影来。
痛心疾首!
怎么想不开去参军!
还踏马是个叛军!
多好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