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温乔。

顾景宸实在有点看不过眼，他反常地在会议上开了小差，回复了句。

也许是因为温乔往日给他留下的“顽劣”印象根深蒂固，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想不出她问问题时严肃认真的表情。

他倒是能想象出来她微扬着下巴，眸色黑亮，得意得像一只偷到葡萄的小狐狸。

莫名的有些滑稽。

被没来由的念头愉悦到，顾景宸突然勾了勾唇，低声笑了笑。然后他又有点惋惜地，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

底下沙沙的书写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骤然停息，在投影前作汇报的负责人声音戛然而止，一众精英齐刷刷转头看向他。

整个会议室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身上。

“顾总？”负责人最可怜，他迟疑了片刻，出声时他自己都感觉声音都有点发虚。

他实在眼拙，完全没想出来自己刚刚的报告有什么问题，竟然把老板给听笑了。

顾景宸面上的笑容淡了淡，刚刚的一切像是幻觉一样。

他将手机倒扣，若无其事。

“继续。”

在会议的后半程，这点丢人的小插曲，让顾景宸再也没翻开手机。所幸不管底下的人多好奇，也没人有胆量拿他开玩笑探他的底。

不过这一拖就是一个多小时。

等会议散了，他点了通过，一条消息像是被提前设定好了一样，直接弹出:

〔想必是我网卡了，好友申请半天没发出去。〕

顾景宸猜得出来温乔抱怨时不爽的神情，眉梢难得带出一抹清淡笑意。

〔我在开会，刚结束。〕

〔哦，那你辛苦。〕

〔开了一小时二十三分钟，您可真优秀。〕

顾景宸稍怔，停了几秒。

小丫头的出人意料还真是层出不穷，他从没想过她会跟自己计较到几分钟。

也许是察觉到不妥，消息几乎是被温乔秒速撤回。然后隔了很久，她都没有再说什么。

生气了？

顾景宸半垂着视线，无声地勾了勾唇。

〔写完了告诉我。〕他刚刚输入了几个字，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小景，上周我去法兰克福出差，在弗洛伊德研究院遇到了Mr.Mayo。他这两天会来国内参加学术交流会，我希望你们能见上一面。〕

刚刚拨起的兴致瞬间索然，顾景宸的面色淡了下来。

——在心理学上，DID并非疾病，药物治疗也没有太大效果，但它需要合适的心理干预。

——我想，你最近可能触发了“唤醒”他的诱因。小景，我能感觉得到，你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这不是谁的错，没人需要为此负责。

上次在京大和崔教授交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顾景宸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按下删除的瞬间，像是有意不让他今天安稳一样，新的通话接入。

是他母亲。

顾景宸唇角的弧度一顿，将手机撂到了会议桌上。

没有挂掉，也没有接听。

烦躁感勾起了烟瘾，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咬着一根烟，无声地点燃。

“砰砰砰——”

“顾总，有位客人要见您。”秘书在他身后，恭恭敬敬道。

“不见。”顾景宸的眸色很淡。

青色的烟雾缭绕上升，笼罩着他的面庞，看不分明他的情绪。

秘书没有及时离开，她迟疑了几秒，欲言又止，“您恐怕必须得见……”

顾景宸动作顿住，他转过身，眸色沉了沉。

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正站在会议室门口。她保养得很好，大约是职业素养的关系，气质神韵不必说，身姿端直笔挺，看着就是飒爽英姿的一股范儿。

除了，她现在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妈。”顾景宸掐灭了香烟。

秘书飞快地垂下头，将茶水放下，一言不敢发，无声地退了出去。

叶岚的视线落在他丢在桌上的手机，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已经忙到需要我亲自跑过来提醒你吗？”

“妈，我没那个意思。”

叶岚无声地落座，抿了口茶，也没有心情跟自己儿子兜圈子，“今晚去家宴，不要让我提醒第二次。”

顾景宸扯了下唇角，“您可以自己去，我没兴趣见他。”

“谁？你知道自己在称呼谁？”

啪地一声，杯盖砸在了杯子上，没有声色俱厉，不过叶岚显然压着火。

“你现在还需要我来耳提面命，才知道怎么说话做事吗？你以为谁给你的权利让你站在这里？”叶岚揉了揉眉心，冷声道，“你，还有你爸，从没有一个让我省心过。”

会议室内沉寂了几秒。

“妈，我从未想要您为难，我只是不理解，”顾景宸的眸色依旧淡然，“一个能牺牲自己亲人谋取利益的人，我到底为什么要原谅他，甚至尊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