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慕(29)

厨房的这一隅空间里,弥漫着冰糖熬制的焦糖味,甜中带着微微的苦。

飘飘散散。

从头至尾,两人毫无交流,却有百分百的默契。

沈深知看着玻璃碗里渐渐不再冒泡的冰糖水,神思稍滞。

记得他刚被慕文若和云婉带回慕家时,当时只有四岁的慕言蹊,只到他胸腹,那时候的他甚至还听不懂中文,身上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过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可她却毫不在意,捧着一罐刚酿好的桂花蜜献宝似的仰头给他看,憨态可掬的样子,他想即使到了下辈子,他也忘不了。

当时只是觉得这小女孩长得瓷白,很像他想象当中的那种陶瓷娃娃,中国的陶瓷娃娃。

瞳孔乌黑的像是两颗黑宝石镶嵌在眼框里,乌溜溜的看着他转,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扑闪一下,扑闪一下。

一下,一下的,就这样扇进他心里。

再也没办法放她出来。

时间久了,他才知道,这丫头,只有在水里泡了桂花蜜,才会乖乖的喝水。

否则任人软磨硬泡,说破了嘴皮都不为所动。

这习惯是什么时候改的?

应该是上初中的时候。

她班里有个小女孩视糖如命,小小年纪便得了糖尿病。

初一的时候检查出来问题之后没有加以控制,短短两年时间就从一个抵得过她两个多人的小胖子,一下子变成了比她还瘦的人。

再后来,那女孩就辍学不上了。

云婉当时用这个半教育半恐吓的说她,她听进去了,发誓要改,就真的改了。

后来,她一勺桂花蜜,再没喝过。

十多年的习惯,她说戒就能戒得干净。

人们总说男人薄情,可有时候,当他看到这丫头,就会觉得,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薄情的那个人。

第14章 往日欢颜逐疏现(02)

临·慕

往日欢颜逐疏现(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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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深知靠在流离台上,高涨的情绪随着渐渐冷却的冰糖水慢慢缓下,他手搭在流离台边缘,指尖一下一下的轻敲着。

“妈妈,妈妈,”当时在他眼里小小一颗的她,拉着他刚洗漱换好的新衣服,扯着他袖口仰头看着云婉认真的问,“他以后真的就是我的哥哥了吗?”

在得到云婉的确认之后,慕言蹊像个白绒绒软萌萌的小兔子一样,围着他高兴的又跳又笑。

抓着他的手,对着他笑着一阵叽里呱啦。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她的情绪感染力却很强。

至少感染到他。

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是永无天日的黑暗,自有了记忆开始,一个女人就带着他在逃,他不知道她是谁,除了必要的几句话,两人从来没有交流。

从这个城市逃到那个城市,从这个国家逃到另一个国家。

印象最深的,是货轮夹仓里的恶臭和周围每天被抛到大海里瘦骨嶙峋的尸体。

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久到他以为人生就该是这样的。

后来那个女人也死在了海上,像其他人一样,被抛在了大海里。

再后来,货轮靠岸,他被船上的人赶了下来。

当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叫中国。

直到遇见了慕文若和云婉,然后,遇到了她。

那天她的笑,就像绝地夹缝里透出来的一丝光,映得他整个灰暗的世界都开始明亮起来,即使他当时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束光一丝丝透了进来,占了他心里的满满当当。

他学说的第一句中国话,是她的名字,“言言”。

这个将会在他的胸口跳动一生的名字。

他还记得他刚学时,发音不标准,她委屈着小脸,眼里噙着泪给云婉“告状”时的样子,声音软糯又可怜。

“妈妈,哥哥老是叫我‘鸭鸭’。”

他学会做的第一种中国食物,是她当时最喜欢的桂花蜜。

第一次,他把糖熬糊了,酿出来的桂花蜜都是苦的。

可她还是会捧场说好喝,然后趁他不注意,背着他偷偷倒掉,还不忘用指尖沾点水把嘴唇弄湿,装作刚喝完的样子。

她小时候,面对他时是很调皮,也很可爱的。

和现在,不一样。

她从小性子单纯,对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情,全然不理解,她能全心全意一直把他当哥哥,他却没办法只把她当妹妹。

他总想着没关系,等她长大了,懂得多了,就好了,反正无论如何到最后,她的身边都只会是他。

可他哪里会想到,她越大,懂的越多,两人的关系却越来越远,直到现在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沈深知眼睛微眯,似有寒光一闪而过。

沈深知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感情是病态的,黑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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