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200)
太长时间不说话,他似乎忘记了如何开口。
“啧。”那人很不耐烦地把一个小不锈钢碗怼到他手上。
碗里盛着粥,还有小半个泡得半湿的馒头。
他倒不是嫌弃这些饭菜,大半辈子他也差不多就吃这些,也就近几年,条件稍微好了点,能吃上点肉和菜。
只是他现在四肢无力,勉强抖着手,把勺柄握在手里,勺子稳了,但这个姿势很难把粥舀起来。
给他送东西的那人倚在门边,自顾自地玩着手机,偶尔看他一眼,发出一两声不屑的笑声。
他呢?只能一次次尝试把粥喂到自己嘴里。
然而大半都洒在了自己衣襟上。
那人看了一会儿手机,像是才发现他没吃到粥,反而洒了自己一身。
“诶你这个人,你喝不到不能说吗?没长嘴啊?”
那人一脸火气地冲了过来,一把夺走他手里的勺子和碗。
“吃!”
那人舀了一勺,直接怼进他的嘴里。
他自己喝的时候,因为动作慢,粥在半路上就凉了,而那人急忙忙地,直接把一勺粥塞进来,热粥把他的舌头烫了个泡。
他支吾着想用嘴把勺子推开,惹得那人生起气来。
“你这老东西,不想吃?那就别吃了。”
说着拿着碗就想走。
他实在太饿了,看着东西被拿走,张开嘴“啊啊啊”地叫了好几声。
“叫叫叫,就知道叫!”那人忽然站住,脸上是明显的不耐和厌恶,但还是折返回来,又坐在他的床边,重新开始给他喂粥,嘴上还不停,“也就是我,你看看,但凡换个别人,你这粥都吃不上。我还给你喂到嘴边。”
不过回来之后,喂的也不算用心。
估计是意识到是因为温度的关系,他吃不下,那人用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试图把碗里的粥弄凉一些。
趁给粥散热气的功夫,用勺子抵着半个馒头,送到他嘴边。
“给,吃这个!”
依旧是不耐烦的语气。
如果是正常的馒头,他可能吃不下,如今这个被粥跑了大半天,差不多连芯子都软了,他倒是也能抿着吃下肚。
吃了馒头,又被压着把剩下的粥都吃了。那人转手又把他绑回了床上。
“行了。歇着吧。”
那人走时还不断絮絮叨叨:“你看这待遇多好,有人伺候吃喝拉撒,一天天的躺床上就行。还有工资发。”
走到门口,那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嘿,不过这工资自己也用不上。”
那人转身出门,门“砰”地一响,直接锁上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真的不如死了的好。
*
“回来了?”
一双手扶着自己,她有些腿软地靠在了一个人身上,眨了眨眼,眼前不再是刺目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个她熟悉的胸膛。
“诶?舒阳啊?你小女朋友咋了?不舒服吗?叔这有空房,要不要上去躺会儿啊?”
颜沐凡又眨了眨眼。
她撑着边舒阳,缓缓站直身体。
“没事,我还好。”
马宏茂的声音犹在耳边:“真没事儿啊?别硬撑啊。诶,我说你们别进那个房间,你们还不听。那屋自从我老父亲去世之后就没收拾。”
听到这话,颜沐凡迅速扭头看了马宏茂一眼,随后又转过来给了边舒阳一个眼神。
边舒阳大概也能猜到颜沐凡是通过她自己的能力看到了什么东西,那些过往估计和马宏茂还有马子民有关。
他扶着颜沐凡去沙发上坐下:“你先歇一会儿,我再去确认一下那间屋子。”
马宏茂的话拦不住边舒阳,他反问对方:“你不是要看看马爷爷的情况吗?”
马宏茂就熄火了。
颜沐凡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头,回忆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
很显然,她碰上的是马子民的执念,刚才的视角,也是马子民的。
那应该是他生前不多时的一段经历。
颜沐凡浑身都在发抖。
她能想到马子民可能有这样的遭遇,但亲身体验到,则是另一回事了。
那种无力、绝望,还有浓重的化不开的失望,让人时时刻刻都想要死。
还记得她上专业课,翻阅资料时,有看到过不少关于农村老人的一些调研情况,近些年来老人的自杀率逐年提升,甚至还有“亲儿子还不如那‘绳儿子’、‘药儿子’和‘水儿子’”的说法。
她看到那些报告,也就一打眼一过,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为那些事情离她毕竟太过遥远。
可今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究竟有多么痛。
她要极力控制自己,才不会冲上去给马宏茂两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