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飞花(20)

作者:多梨 阅读记录

「宽而栗,严而温。」

方清芷读过这一句,出自《淮南子·汜论训》

全句——

「圣人之道,宽而栗,严而温,柔而直,猛而仁。」

不是什么深刻的名言警句,只是不知为何陈修泽单单摘了这六字悬挂卧室中。方清芷伸手去触,宣纸也不是顶好的,应当也有了年头,抚摸时有脆裂声响。

她缩回手,又望其他地方。

陈修泽之前似乎一直同自己的兄弟姐妹住在一起,方清芷能感受到,他是一个极其在意家庭和亲人的人。而他卧室中没有其他女性存在的痕迹,意外的是独居男性如此喜洁净,也没有香水的气息,只有淡淡的檀木和墨水混合的味道。

方清芷走到窗前的桌子前,上面摆了一些外文书,她手指点着,逐个看过去,有英文,有德语,还有一个法语学习的资料,她愣了愣,抽出,打开看,里面详细做了笔记和圈点。

难道这都是他自学的?

方清芷愈发觉得荒谬,她坐在椅子上,拉开抽屉,只看到整齐的笔记本,还有一些钢笔,墨水瓶……还有一个小小的、擦得发亮的铁盒子。

盒子平平无奇,瞧起来像十多年前的旧东西,但擦得干干净净,想来主人常常打开看。方清芷屏住呼吸,打开盒盖。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生锈的铁钉。

奇怪。

方清芷确认那不过是枚再普通不过的钉子,只是不知为何陈修泽要这样妥帖收起。百思不得其解中,隔着玻璃窗,她看到楼下阿贤已经客客气气地将苏俪俏母女送上车。

她将盒子放回原处,听到身后门被敲响,不轻不重三声——

“清芷,”陈修泽说,“吃早餐了。”

其实真正吃早餐的,只有方清芷和睡眼惺忪的五弟陈永诚,陈修泽也在,他已经吃过了,面前只摆了一份粥。

陈启光和温慧宁都早早吃过早餐、离开去公司了,家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一张大圆桌,不过座次颇为随意,方清芷观察一下,并没有刻意的固定座位,主座悬空,陈修泽坐在右边,再右手边是留给她的位置,已经摆好碗筷。

对面是陈永诚,他显然刚起床没多久,头发还是乱糟糟的,睡眼惺忪。

方清芷已经意识到这个家庭的不同之处——陈修泽看起来守旧,绝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他并不赞成将妹妹们培养成用来联姻的合格贵妇,对待两位妹妹的教育都颇为上心,和弟弟陈启光差距并不大。

陈启光和温慧宁都是在香港读到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公司做事,两人相差一岁,无论是学业还是职场规划,都是同水平线上。

更不要说四妹陈至珍,在英国念完大学后又取得硕士学位,如今正潜心攻读博士。

无论陈修泽究竟是不是好人,但他的确是位精心教育弟弟妹妹的好兄长。

可昨天晚上,陈修泽抽打陈永诚——

方清芷唯独和俞家豪有几分姐弟情谊,但她从没有对弟弟动过手。

茫然间,陈修泽端了一碟虾仁炒蛋,放在她面前,又亲自盛了一份青鱼秃肺,一碗虾子大乌参。

“我听阿贤说,你父母是从上海来的,”陈修泽微笑,“这些是请上海一位老师傅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方清芷说:“我父母家穷,就算是在上海,也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饭菜。”

陈修泽说:“刚好,我也没有吃过——永诚,帮我拿个碗,我也尝一尝。”

他说的再自然无比,陈永诚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方清芷猜测昨夜陈修泽定也抽了他的屁股。陈永诚十分听话,拿了碗,又回来,双手压着桌子坐下,屁股刚刚碰到椅子,又痛到吸口冷气,冷汗涔涔地撑着桌子起身。

陈修泽给方清芷夹白灼菜心:“你做什么?”

陈永诚苦着脸,连带着酒窝也不明显了,叫苦不迭:“屁股痛。”

陈修泽说:“讲话要文雅。”

陈永诚看了看方清芷,才慢吞吞改口:“吾臀甚痛。”

方清芷抿唇,她问:“怎么回事?”

陈永诚张口:“我哥打的。”

方清芷问:“为什么打你?”

陈永诚讪讪:“……和人打架。”

陈修泽盛好菜,放在方清芷面前:“不仅同人打架,还随意损害他人财物。”

说话间,陈永诚已经自动端起碗,呲牙咧嘴:“我实在是坐不下了,还是站着吃吧。”

方清芷问:“打这么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一点儿也不严重,”陈永诚头摇得似拨浪鼓,“大哥已经手下留情了,你看到启光的手——”

“小五,”陈修泽说,“吃饭。”

他仍穿着一件干净的旧衬衫,一丝不苟地将纽扣扣至顶端,系一条真丝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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