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东(102)

作者:苏他 阅读记录

另一个老兵点点头:“我就说,车开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故障了。”

“是啊,本来老刘让我们先走,我们不放心,想着一块儿出来就一块儿抵达嘛,就留下一起等救援了。没想到手机没了电,正不知道怎么办,撞见了你们,这可能就是冥冥当中的安排?安排我们再见面。”

老兵呵呵地笑:“不聊这些了,明天有雪,你们要是走老国道进入无人区,可能会碰上同志盘查,那边现在不让走了,得绕。当然也可能碰不着。”

陈既说:“绕就远了。”

“嗐,替你操什么心,你不比我们几个没用的、开车的有本事?”老兵笑着扭头看了眼陈既那辆车:“另一个姑娘好像有点内向。”

琮玉说:“她睡着了。”

“别睡冷了就好。”老兵搓搓手,放在火上烤的双手伤痕累累:“小姑娘还知道汽车兵这个兵种啊?”

“我还知道你们三个一个叫次捷达瓦,一个叫哈热买提,一个叫李胜赴。”琮玉拿着小棍儿扒拉着火堆,不经心。

三个人十分惊讶。

陈既早料到这一幕,他一直想管束她,但一直失败,她太有主意,她总是目标明确且愿意付出代价,也总能如愿。

总能如愿四字在陈既心里擅自重复了一遍。

总能吗?

老兵这时问:“我们的名字是写在我们的脸上了吗?”

琮玉把小棍儿扔了,把手放进大腿和腹部贴着的缝隙里:“这是你们运输物资的必经之路,如果经常走这条路,一周能碰到你们一次。”

老兵捏了捏脖子,摘下帽子又重新戴上,咂着嘴,被小姑娘自信从容的姿态又惊到了一次,询问陈既:“不能是既哥讲的吧?”这跟陈既留给他们的印象反差太大了,他可不是他们这样喜欢叨叨的人。

陈既没答,凶琮玉:“回去睡觉!”

琮玉扭头看向他,话却对三位老兵说:“我叫陆其濛,我爸是陆岱川。”

三个老兵石化一般,不仅没有疑问了,动静都没了。

陈既皱着的眉在她话闭慢慢展开。

原来是叫陆其濛。

火苗被不断翻动的柴堆托得越来越高,火星子被风卷走,又很快出生,火影在火堆旁的几人脸上跳着舞,亮晶晶的一双双眼睛里在放映过去的电影。

寂静许久,只有自然的风声、树叶跳跃声音的野外乍起惊讶的喊叫:“陆营长!你是老陆的女儿!”

三个老兵相继站起来,抓着头皮转了两圈,震惊从肢体和神情中流露。

难为他们了,从见到陈既就在激动,几小时后又见到了再也见不到的陆岱川的女儿……

琮玉告诉他们:“我爸写给我和我妈的信里有提到你们。”

平常的语言,冷静的语气,偏偏叫人崩溃,三人又相继卸掉亢奋回归了沉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装聋作哑起来。

电影卡了碟,音乐戛然而止。

这是他们所能给予陆岱川的最深沉的敬畏。

琮玉在出发前把陆岱川所有信都拆了,她坐在窗台听“梨花颂”,不是喜欢,是被风吹着脸,被戏腔冲击着耳朵,她会暂时忘记读那些文字的心情。

陆岱川跟眼前三个老兵一样,把苦当成乐。

她不能感同身受,但竟然会感动,也许因为陆岱川是她父亲这个身份。

如果她很小的时候就看了这些信,读懂一个父亲的柔和,或许她也会成为一个积极温柔的人,坚定地跟随沈经赋把京剧发扬光大。

她没看。

于是她长成一棵野草,不要在温室娇俏妖娆,要在荒原和雪峰之巅屹立不倒。

老兵们站在琮玉不远处,陈既作为他们之间联系的桥梁,什么也没干,没说话,也无举动。

火苗渐渐弱了下去。

琮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困了,睡觉去。”

她走回奔驰车,老兵们的目光追随她,有一瞬,似乎回到追随陆岱川的时候。

年轻时不觉得,岁数越来越大以后,对于再不能找回的时光,再见不到的人,冷不防想起,总是会在心里泛出极酸涩的苦水。

陆岱川笑着接过物资,问他们这一路累不累的画面,在他牺牲后,丢失至今。

陈既也站起来:“她想去阿库勒。”

老兵们收回眼,后知后觉地点着头。其中一人说:“是,到那儿看看,看看她爸爸生活的地方……”

老兵话没说完,拿手腕子抹了抹眼角,呼出口气:“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明天还得赶路呢,回车上休息吧。”

“回去吧既哥。”

“联系方式就不留了吧?”老兵说着看向另外两位战友:“活着的人见面很容易。”

“嗯。回吧陈既,既然是偶遇的,就当做偶然,偶然事件是很惊喜的事。我想着,咱们以后应该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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