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跟人(56)

作者:全员死狗 阅读记录

“别把你儿子当枪使了。”

韦清正撂了句强话,扯过沙发上的手机,拉下领带,揉成一团,在砰地撞开房门前数尽丢进垃圾桶内。那条丝绢的暗红银纹领,韦夫人跑英国,给他旅游带回来的。她一看见就冒了火,点了一只打火机烧进垃圾桶。环视整家,宽大的客厅,拉高的天花板,象征财富金钱而毫无人情味的房子。

她用力摁火苗烧进篓筒。“去死。去死。”她保养精致优雅的脸扭曲成了疯狂的状态,扫身后,客厅贴的最大肖像人画,一家之主手扶金杖笑得含威不露。身后子女成群,子孙绕膝。

谁能想得到?——这个家里摆放面积最大的不是韦清正不是韦远也不是她。竟然是韦清正的父亲?——竟然是她的公公——?

就连二人卧室的房间,结婚照一度被韦清正挂成公公的照片。

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了这样一个人。

当她撞见韦远与女友与司机三人共床的图景时,被震惊与愕然烧得失去理智的神经更确信无疑地告诉她说——

这是血缘的问题。

有怎样的父亲,就有怎样的儿子。

她自然想尽办法将儿子送离病态如此的丈夫。

她有什么错?

什么错?

唯一的错是抵挡不了韦家血缘骨子里的病态与恶劣。

在江南古镇重金购买的车马抽水轮木工艺品被歇斯底里的韦夫人一手肘撂倒在地。

啪拉啪拉。瘸了条腿的木马依然挂着毫无温度的微笑注视房子。它什么也不懂,尽是笑着。

房内,烦躁地不断抽着烟的韦清正听见屋外叮叮当当的动静,破碎的瓷盘碗勺,一股一股激起他内心的厌恶。

“净会做让邻居笑话的蠢事。”

他说着,伸手摸向手机,念一转,生生抽了回,扔到了床下。

找保姆也只是会让更多一个人笑话罢了。

这会子,那女人发出越来越大的动静,故意给他听,就是要他不好受,再多会子,找她一帮牌友怨怨凄凄地诉苦,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古代女子的温良恭俭让她一个没学,糟粕倒是运用得得心应手左右利己。

恶人先告状。自古以来,示弱的人总得到同情,尽管她们并不是那么正确!

韦清正蓦地想起父亲曾在耳边教育的声音:

强者,不需示弱,不需讨好,我们生来不为己,我们生来肩负重任,这才是我们之所以能胜于他人。委屈嘤啼是弱者的手段,因他们只有这一样武器了。而我们将一切打碎咬进肚子,以血肉铸成信念,钢铁锻炼意志。

韦清正靠在床上,烟簌簌地落在脸上,他嗅闻着烟香,与父亲的话,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宁静从心底里扩散而开。那一座创立了奇迹的大山背影永远如此魁梧而挺拔地在他身前立着。有时,它使人触手可及。有时,却好似远在天边,云彩追逐着他走。

韦清正伸出手,覆在眼前,穿过手指,视线里顺白雾飘起的轨迹,低语:“爸爸,为什么我总也追不到你?”他就是那云彩,风总将它吹往漫不可测的天际辽远。他生来是云,可那座大山让他知道,他可不信命,他违拗着天意与风背驰而行,山让他明白,他的前程终在何处。

可是,都是爸爸的儿子,为什么大哥就是那与山亲密纠缠的雾,而他却是一吹即散的云?是否强者天生就多受磨砺与折难。

他背起上身。身后,墙壁上一张巨大的结婚照。他望向曾经娇俏可人妻子的脸蛋,不紧不慢地用目光将她上下爱抚。回想起方才对妻子的所言所行,他心底一纠,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

这个女人,容颜衰老的女人,却为他抚育了儿子与这个家庭。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总有神经失控的时候会将她视为妖怪与一切故事反角,甚至将她视之勇士掌剑前进路上的挡路荆棘。

没开灯的房内,他竭力深深地吸烟,吐出,绕成圈雾。一小时前在父亲那里受挫的他尽管压抑着情绪却仍容易一触即发。被教导万事藏在心中喜怒不形的他,从小即使努力压抑天性,却仍无法成为,像大哥那样天生左右逢源四面取巧的完美接班人。不论他如何使父亲所谓人性的不可控与欲望深压在心底,刹那的一闪而过,却总让敏锐的父亲察觉他的抵触与反骨。也正是这个原因,让父亲对他总有几分芥蒂。因为在几个孩子之中,大哥才是天性与父亲承一,而他只是一个无论如何模仿都被人拆穿戏码的可笑小丑。

韦清越想越厌恶自己,一根烟吸到尽头,四处看,烟罐与烟灰缸在不远处,他却将书桌视而不见,径自摁进掌心。

他用烟灰灼痛皮肉的滋烤短暂麻痹了内心深深的厌世与厌我,满足带来的一瞬间抛弃,使他像个孩子,埋在棉被里释放了天性似的竭力地大笑,笑得抖个不停肩。几近疯狂与惬意地享受烟痛之中濒临灭绝死亡的舒惬。

上一篇:贵公子叶少 下一篇:你给我浪漫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