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119)

作者:星河蜉蝣 阅读记录

比起他那越发阴沉,让人读不透的心思,许鸢忽然想到——现在的谢斯止或许已经不再需要她了,他所做的一切未必是出于想要她低头,想要她回到他的身边,而是出于对她的恨。

他在报复她也说不一定。

许鸢神情依旧平静:“那算了。”

她回房,拔下手背的针管。

佣人已经把她的衣服洗净烘干了,放在床头。

许鸢去拿,不小心掉在床边的椅子上,她去捡,无意间碰到椅子的坐垫。

雨夜的房间微冷,那椅子却是温热的。

说明不久前,这里有人坐过,而且坐了很久。

许鸢愣了愣。

她换上衣服,整齐地走出房门。

保镖跟在她身后,许鸢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走廊上静站了一会儿。

佣人端着一杯热牛奶上来,走进一间结构上看起来像是主卧的房间。

许鸢快步甩开保镖,跟在佣人的背后进去了。

屋内。

谢斯止穿着睡衣,慵懒地靠在床头,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

他从前不爱看书,但凡拿起书一定是为了催眠,现在却能静下心来了。

就连有人进门,他也没有抬头,盯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拿过来吧。”

没有响应,他才缓缓地掀起眼眸,看到面前的人是许鸢时,眸底静得如一汪幽深的寒潭。

第71章

记忆中,谢斯止脸色总是笼着一层白。

与其他少年人晒出的小麦肤色不同,他天生就不爱暴露在阳光下,即使运动,也是独自一个人待在封闭的场馆。因此,他皮肤一直呈现种冷白,再偶尔,会因为受伤而流露出苍白的颜色。

那晚暮色里,许鸢没敢多看他,只记得匆匆一瞥间,并没有异样。

此刻,他的脸颊却像挂了一层秋日的霜,透着没有生机的憔悴,唇瓣也失去了大半血色。

谢斯止眼中是极致的沉静,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从前那个被他握着手一刀刀刺向胸口爱而不得的女孩,而是与他无关,恰巧出现在房间里的一个陌生人。

“醒了?”

许鸢看着他病弱的神色,想起了林父餐馆里的氰.化物。

——见到他之前,她以为谢斯止买通警察和医生冤枉林佳的父亲,现在看来,他或许真中毒了。

“你给自己投毒?”

现在看来,这是唯一的可能。

谢斯止没有回答。

许鸢指尖冰凉。

那是氰.化物,如果把握不好计量,一点就足以致死。

她不清楚谢斯止想做什么,可目前就他所做的事而言,又能窥见一丝从前的影子。

但谢斯止疯归疯,不会真的把自己的命交代出去。

倒是林佳的父亲,如果中毒属实,那么除非谢斯止松口,否则无论如何,都难逃干系。

许鸢凝视着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谢斯止合上手中的书。

他神情温和,却没渗透进眼底,“你晕倒在门口,念着过去的情分,我为你请了医生,仅此而已,嫂子。”

最后两个字,他细细地咬着,眼睫一垂,便将眸子里所有的颜色都敛了起来:“我收留了你,怎么反而恩将仇报,打扰我养病?”

许鸢愈发看不透他了,也不知道该怎样和现在的他相处。

“林伯父的餐馆,林哲的画室,还有林佳的工作……”

“嗯。”不等她说完,谢斯止承认,他淡淡地说,“都是我。”

他这样的态度,如果许鸢再自以为是地问出“是否是因为她”这样的话来,难免自取其辱。

她只能问:“为什么?”

谢斯止忽然笑了。

那笑容挂在他苍白的唇角,有几分嘲弄的味道。

“在你眼中,我十恶不赦。”

他挑起淡黑色的眉梢,“十恶不赦的人,做十恶不赦的事,你问为什么,不觉得荒谬吗?”

他像是冷了,扯过薄被盖住自己:“没有理由。”

四个字,将许鸢的话通通堵了回去。

就像小孩子生来的残忍。

他们会将捉到的蚂蚱一根根拔去腿脚,会用大头针将蝴蝶的肚子钉住做标本,会拽着小猫的尾巴不停地转圈,弄得它痛叫。问他为什么,小孩子会挠挠头,告诉你没有原因,只是想要这样。

彼时,善恶在幼童的心底还没有雏形。

可谢斯止不是小孩了。

没有理由,比起蓄谋的报复还令人寒悸。

许鸢蔷薇色的唇瓣开开合合,最终吐出一句:“请你放过他们。”

谢斯止唇角那抹嘲讽愈发刺眼了:“你是在求我?”

许鸢:“是。”

“一边认定我是无法被宽宥的恶,一边又妄想改变我。”他淡淡道,“凭什么求我?凭五年前,你曾拿枪指着我?如果是这样,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他懒靠着,眉眼倦怠。

“对你开枪,我很抱歉,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许鸢轻声说,“你可以报复我,但请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她一点没变。

即使对他的恨意垒叠得犹如一道巨浪,依然能把别人对她的伤害,与她伤害别人分开来。

她在对他道歉,但未必是出于真心。

谢斯止深不可测的目光梭巡了她全身,轻缓地说道:“道歉,总要拿出点诚意吧?”

许鸢困扰地拧起眉头,不明白他所谓的诚意是指什么。

谢斯止望向放在窗边的颜料盘,天气阴寒,盘里的颜料早已干涸了。

暴雨夹杂着雷声,让这夜晚喧嚣不堪。

“睡不着。”谢斯止说,“如果要靠画画度过这漫长的雨夜,又缺一张衬手的画布。”

他唇边弯起不明显的笑,就像嗅觉灵敏的豺狼盯住了它的猎物。

许鸢明白他口中的画布是指什么,脸颊瞬间白得剔透了。

“你一定要这样羞辱人吗?”她抬起眼眸,单薄的身形如秋后的芦苇般摇曳,神情却很倔强。

“你认为是羞辱?”

“难道不是吗?”

谢斯止眉梢染了一层冷意,他伸手,按响床头的铃。

门外的保镖走进来:“先生,请吩咐。”

佣人端来的牛奶放在床头柜,趁还有余温,谢斯止抿了口,苍白的唇上沾了点白沫,他随手揩去:“黎茵瞳。”

连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力气。

在牛奶见底之前,黎茵瞳进入了房间。

原本已经睡下了,仓促之间,她还穿着睡衣,看见许鸢,一时搞不清楚情况。

谢斯止修长白净的手指握着牛奶杯,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脱掉衣服。”

黎茵瞳愣住。

“觉得羞辱,可以拒绝。”他淡淡地说道。

黎茵瞳曾在他画画时,故意脱掉裙子,试图凑近他。

她犹记得,那时男人冰冷地看着她,只投来一个轻忽目光,她就仿佛被冻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关于谢斯止,她知之甚少。

他身上有种天然的阴郁,让人难以接近。

有时她会暗自揣测,这庞大家族的掌权人,或许拥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隐疾,只有面对画作才能勃.发起性.欲。

黎茵瞳很快反应过来了:“当然不会。”

尽管畏惧他,但更多的是对这男人仰望的爱意,以及对他手中权力的着迷。

她混迹在这个圈子,见过的肮脏事数不胜数,有些甚至超越了道德所能接受的底线。

相比之下,这个给了她一切的男人,用这样的语气给她选择的权力,她不仅不会拒绝,反而有所期待。

在黎茵瞳的手搭上睡衣纽扣的那一刻,许鸢偏过了头。

她柔软的唇绷出了一条愠怒的直线,脖颈轻薄的皮肤也泛起了红晕。

谢斯止起身穿上拖鞋。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罐颜料。

脚下的地毯上仿佛生了荆棘,刺得许鸢很痛,她一刻也站不下去了,转身就要离开。

谢斯止淡漠的声音响起:“投毒罪如何论处,弗拉克斯曼学院法律课满分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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