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千岁千千岁(237)

兰沁禾所料不错,就在第二日的内阁与司礼监的御前议事上,王瑞站了出来。

皇帝有些意外,这些日子王瑞虽然身在内阁,但是一直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基本一言不发,今日却在议会上站了出来,实在让人意外。

不过今日殷姮告假,王瑞站出来说话也情有可原,思及此他遂问道,“你有什么事儿?”

“禀报圣上。”古稀之年的老人颤巍巍地下跪俯首,“老臣要为天下第一忠臣翻案。”

“天下第一忠臣?”皇帝笑了下,“谁啊?”

王瑞抬眸,眸色锐利,绽出了年迈雄狮的最后一抹威气——“陈宝国。”

兰沁禾扶着放票拟的案桌,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殷姐姐……

……

前方战局稳定,同西洋的贸易也步入了正轨,朝廷便有余力开始处理大案。

王瑞在圣上面前参了次辅殷姮,拿出了当时参与陷害陈宝国一案的证人口供,并且给出了殷姮在那年的银铺票据——统共十万,数量符合、时间符合。

他被革职的三年里,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搜集证据之中。

证据凿凿,皇帝勃然大怒,立即让大理寺会同镇抚司一起审理,并使兵部差人将殷府控住,把殷姮押送入狱。

兵部,去的是兰沁禾。

毕竟是曾经的师兄妹,兵部尚书不想撕破了这张脸,但是缉拿宰辅又不能随便派个小卒。抱着几分报复的心态,他命兰沁禾去处理这件事。

兰沁禾捧着圣旨,她双臂使不上力,每走一步都有些恍惚,被那沉重的圣旨压着,连走路都走不太稳。

她身后是数十位着铠甲的士兵,所有人都手持刀刃、面色淡然。

缉拿罪员,他们办得多了。

去殷府的这条道兰沁禾走了二十六年,她轻车熟路,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殷府的门当,可唯有这一次,这条路短得让人还没回神就到了。

殷姮在前天就出了城,她在王瑞重返内阁的那一日就有了打算。

众人默认了她是戴罪潜逃,已经做好了等到出门搜查的准备,甚至兰沁禾也以为……也希望殷姮已经逃了。

天下之大,只要殷姐姐逃过了头一年,日后在山野溪涧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说不准这件案子就慢慢烂了。

她抱着三分侥幸,一抬头,却看见了立在殷府门前的殷姮。

她穿着一身青色的直裰,如松婷立,在望见兰沁禾之后粲然一笑,冲她颔首致意,“兰大人。”

她身后敞开的大门之中,空无一人,摆满了箱子。

兰沁禾脚步一顿,她说不上是痛苦还是悲伤,只是站在台阶下愣愣地抬头看着殷姮。

身后的将官提醒她,“兰大人,该宣旨了。”

该宣旨了。

兰沁禾将那圣旨打开,上面的字随着她的手一并发抖。

她张了嘴,刚想要念,心下千回百转,终还是将圣旨合上,递给了殷姮。

她不忍在这座殷府之前读这样的旨意,怕被殷家百年的先灵们听见。

殷姮似是明白她在想什么,她无奈一笑,接过了那道圣旨,兰沁禾身后的士卒便蜂涌入门。

然而府里上下已经全部站在了后院,所有的财物也尽数装进了箱子,摆在了门口。

还从未有过这么省心的案子过。

“殷姐姐……”兰沁禾蹙着眉,泪水弥漫。她叫出殷姐姐三个字,就是在拼命告诉殷姮——

快走啊,你就是现在走我都不会去追的。

殷姮看懂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罢了。”

她上前两步,忽地将兰沁禾拥入怀中。

女子偏首,同她耳鬓厮磨。

“沁禾,我要走了。”她呢喃着,柔声道,“日后你保重自己,再要病了,姐姐也实在顾不了你了。”

兰沁禾再也崩不住,她闭着眼泪如雨下。

何止是病,从学堂到内阁,殷姮顾了她整整二十六年。

殷姮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笑道,“我一早就说你不适合为官,三十多的人了,还像个丫头片子。”

她说着,沉沉叹息,“听姐姐的,回家吧。”

殷姮松开了兰沁禾,她主动走到士卒面前,将手伸了过去,戴上了镣铐,接着一步一步走向了诏狱。

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最开始的时候被路上的人们称为神童天才,继而被辱骂害人性命的祸害,慢慢的又被恭维声堆满。

直到现在,她戴着镣铐,面上含笑,风轻云淡地踏入囚牢。

殷姮没有穿自己那身仙鹤纹的宰辅华袍,亦或许她本来就不喜欢穿那件衣服,在殷姮的常服中从未有过红色的衣裳。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悲愤,她走得轻松愉悦,根本不像是临死的模样,一如殷老太太去世时,她也不见半分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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